“客官,酒菜来了。”小二肩端着红漆朱描的木盘,忙不迭地将新添的酒菜置下,敬畏的看着巨大圆桌上席坐的众人,展开毛巾把子,殷勤的将桌子擦拭了一遍,唯唯诺诺。
“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再来了。”随手扔去一锭银子,元炏轻声吩咐道。
“多谢客官!”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接过那锭银子,店小二堆着一脸笑,恭敬的颔首离去。
望着桌子上玉盘珍馐的各类佳肴酿饮,元炏眼神中拂过隐晦的深意,只是斟酒独饮、轻笑不语。
烛光澄澈清明,耀在每个人的脸上散出淡淡的光;时隔多年的父女重逢,自然有长篇累牍的话要说。
把盏添酒、嘘寒问暖,依月与破颜眼神中流露出如释重负般的欣喜。这么多年了,她们终于是能够放下心中的牵挂,享受这难得一刻的安宁与祥和。
也许是由于多年的牢狱生活,这个曾经的睿亲王,面对自己亲身的女儿,倒是并未展现出特别的情绪,反倒是有着恍惚的呆滞。
对此依月二女也只能是默默的承受着心酸。不过,父亲总归是活着,对于她们而言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唯独元炏,那原本颇为深意的眼神,在定格在那个男子身上时便会被一丝奇异的臆动所覆盖。
——而那好像是一种嗜血般的冷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原本高举的红烛已经燃了大半,淡亮的房间内,渐渐弥漫出一丝诡异的压迫感。
而原本神色淡漠的元炏,此时也是渐渐的警惕了起来。
依月二女将已有醉意的父亲搀扶而起。也就在那一刻,变故乍现。
将二女拥入怀中的男子嘴角蓦然沁出一丝碧黑的血迹,原本充斥着茫然的双目中乍现一道精光,右腕不知何时跃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面前刺去。
元炏目光一扫,心头一跳,“小心!”
依月与破颜闻言,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头便是猛然一震。
俄顷之际,变故发生在电光火花之间,依月二女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神过来,只是在眼眸表面捕捉到一道寒光。
“哧。”锋刃刺入肉体,只不过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那柄匕首居然是被手持之人,生生的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胸膛处黑色发臭的血,沿着刀锋溢流了出来,那般浓郁似墨的血色,令人窥之生寒。
然而那一刻,原本神色冷定的元炏,竟是展现出一抹极度的震惊。
——似是根本没有预料到这发生的一幕。
依月破颜二人讷讷的审视着面前熟悉的父亲,心头在那一瞬间惊跳。
“这是——”元炏故作诧异,蓦然间惊呼道,“难道是南疆的傀儡术?”
眼睛中的呆滞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熟悉的神色,胤博一口黑血喷出,似是借助着那一瞬间的剧痛,终于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只顾大声的喊叫,“小月,小凌,快——”
然而话语未完,口中喷涌而出的大片血,便是将其完全覆灭,随即胤博眼神渐渐的涣散而开,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那黑色的血、在接触到空气时,竟是霎时消散而去,如同血珠蒸发而成的水雾一般。而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令人闻之作呕的血腥之气。
怎么会这样!
面前这个刚刚从牢中救出的男子——
怎么会,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爹!”正在此时,依月与破颜双双惊呼,语气中掺杂着难以言表的震惊。
倒地的胤博整个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血肉竟是可怖的腐烂了起来,大团的血如同绽放的烟花一样,开出了残忍而又凄艳的黑色的血花。
“爹!”二女大惊失色,欲要上前,却是被元炏手疾眼快,一把拉扯住。
“别碰他!”元炏冷喝。
“小凌,小月,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胤博的手剧烈的痉挛着,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神志快要涣散而去,但胤博的唇角有着怜惜的笑意,“爹不好…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爹!!!”二女一个踉跄,脸色唰的惨白,双腿如同抽去骨骼一般,瞬然跪倒在地表,失声痛哭。二女想要上前,但却被元炏死死的拉扯着。
“小…月,你要…照顾好小——”胤博惨淡的笑着,语气渐渐的微弱,想要再度说些什么,但是断断续续的话语却是嘎然而至。
脸庞上的生机迅速的散去,胤博整个身躯蓦然一颤,然后便是如同雕塑一般的凝固。在他的整个身体上,有着无数的蛊虫从血肉下翻腾而起。
如同饿极的野兽,这些数以万计的蛊虫破体而出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吞噬着胤博的尸首。
短短的数个呼吸,胤博原本完整的血肉之躯,便是化作大团模糊的血肉残留,那样血腥的场面,实属骇然。
“爹!!”二女挣扎着想要扑过去,但是元炏的双手如同钳子一般,将她们二人死死的栓扯。
怎么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数年不曾相见的父女重聚,怎的持续了这样短暂的时间,便是参商永离,阴阳相隔?
元炏审视着可怖作呕的一幕,不知是什么样的眼神。
——传闻南疆的蛊术是极为恶毒的邪术,能够以人体为引、蛊虫为种,在人的体内埋下各种阴毒的毒虫、直接受控于蛊师。毒发之时,全身血肉尽数被蛊虫吞噬,尸骨无存。
传闻终究是传闻,眼下亲眼所见,其邪术的血腥残忍与恶毒、已是远远的超过了他的预料。
而且——这个男人,竟是能够……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呵呵,真是可惜啊!”门外突然传来的冷嘲的轻笑声。
元炏内心一沉,蓦然侧首望去,眼神冰冷。
——终于是出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