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玉清峰演武场却一片通明。玄武岩地面射出亮眼光芒,与天空中无数繁星争相呼应。仔细看去,原来是岩石之中镶嵌了无数颗夜明珠。
世间无数将相豪门争相竞逐的夜明宝珠,在这里竟然被用作铺地照明只用,这般大手笔,号称天子的凡间帝王恐怕也做不出来,不愧是被山下凡人口口相传的太乙仙山。
亮如白昼的演武场上,众多玉清峰弟子已经各自散去,意外丧命的那几个倒霉蛋也被抬走安置。只剩下寥寥数人。
虚云虚成二人看着昏迷不醒的那个身影,不时对视一眼,又忧虑的看向被困住的胡邋遢,眉头紧皱。
郭大柱握住已经苏醒的赵长生的手,不断的输送真元过去,赵长生却仿佛丝毫不觉。沈星子搀着面色苍白的卫白衣,四兄弟便围坐在吴力四周。
一旁站着一个道姑,出尘脱俗,仿若九天玄女下凡。
吴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芸芸众生,忙忙碌碌,自己似乎乐在其中,又似乎居高临下,冷眼旁观。又梦到无尽的黑暗里,自己一个人茫然的飘荡,似乎飘荡了太久,吴力连孤独也感受不到,思维几近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点光芒,吴力本能的向那点光芒追逐,近了,近了,越来越近……
“吴力……吴大力……”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思考过,吴力吃力的转动思绪。
脑袋好沉!
吴力艰难的睁开眼,光刺疼了他的眼睛,又情不自禁的转头闭眼。
“醒了醒了!师兄,吴大力醒了!”
“这是……”吴力努力的回想,缓缓睁开眼。
入眼是一张笑脸,几乎贴到自己的脸上。
不及思考,吴力情不自禁的念了一句:“你太吵了,赵长生……”
“吴大力,你可醒了!”赵长生笑容更胜,大喊一句。
这时吴力才缓缓回神,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一幕,猛然坐起身,握住赵长生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紧张道:“你没事吧!”
赵长生“啊!”的一声,吴力突然想起自己的力气,赶忙放开手,歉意的看了他一眼。
接着又不放心的在赵长生肩膀上拍拍,又在他胸口捶捶,仔细看了又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师父!师父怎么样了!”
郭大柱听了吴力的话,与卫白衣对视一眼,又望向师父那边,“果然,幸好,这小子的确不是性情凉薄之辈!可是……”
心中唏嘘,却又为难起来。
“赵长生是托了这小孩的福,虽然筋脉尽毁,魂魄受损,但这变异紫雷只在他身上流转一圈,须臾便走,尽数被这小孩吸纳。修炼一途虽是就此断绝,但保命不难。而胡邋遢……,如果说这世上只剩下一个人能救他,恐怕也只能着落在这个新收的弟子身上了。”
虚月师叔的话犹自在耳,如果这五师弟是个天性凉薄之辈,自己也许不会如此两难。郭大柱心中始终难以决断,一边是养育传业之恩的师父,一边是本应自己护持的师弟。
如果是普通之人或者其他几位师弟,这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难以抉择,但郭大柱不一样。
长兄为父,自小受到师父言传身教,郭大柱只觉得任何一个师弟都与自己骨肉手足无二,虽说这个五师弟此时还并未有更深的情谊,但师弟就是师弟,没得选。
若能选,他宁可入阵救师父的是自己。
吴力并不知此时郭大柱心中无数念头。
转头望向胡邋遢被困之地,着急的问:“赵……师兄,师父怎样了?”
赵长生晃晃被吴力握的生疼的右手,随意道:“虚月师叔说了,师父暂时没事,你醒了就可以去救师父了。”
“长生!”郭大柱与卫白衣同时厉喝一声。
“啊?”赵长生茫然的应了一声,看着眉头紧皱的师兄,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想来,这紫雷连自己都没伤到,吴力进去救师父本就是毫无难度的事情,却并不知道玉清峰那些修为深厚的弟子瞬间毙命之事,也没有想到大师兄不断输送真元,自己只觉的暖暖的,却毫无真气入体的感觉。
吴力看看几人面色,心中略一思索,便已想通其中关窍,“看来救师父要着落在自己身上了,看郭卫两位师兄为难的表情,怕是……凶险无比!”
吴力这一梦,似乎将一直混乱不堪的记忆重新捋了一遍,虽然依旧有许多不明白的东西,但起码不像之前那样零碎。而且那看似漫长,实则不过一梦的时间,让他感觉重新活过一次一样,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明悟。
“二位师兄不必如此……”吴力缓缓站起来,看着身边的几个师兄。也看到一直没有说话,眼神却不似之前冷冽的沈星子。虽然他们都希望自己去救师父,不过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毋庸置疑,自己已是青竹峰一员。
兄弟同心,便是善终。
有家人,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现在就去救师父!”
众人看着眼前神情坚毅的小男孩,一字一顿的说出那句话,都似乎出现了一个错觉,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七八岁的小男孩,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统领三军,将要去开疆拓土的大将军。
“小孩,你恐怕还不知道将要面对的凶险吧!”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月真人不动声色,冷冷说了一句。
吴力认真的看着她:“漂亮阿姨,救师父是徒弟的本分,其他事,与弟子无关。”
“这话靠谱!”赵长生插了一句,兴高采烈。
沈星子皱眉扫一眼没心没肺的赵长生,转头郑重的看着吴力:“虚月师叔的意思是,紫雷阵中,九死一生,你考虑清楚,别因为无知,妄自丧命。”
“沈师兄,你和其他师兄能做的,为什么要怀疑我?救师父是徒弟的本分。”吴力接口,又重复了一遍。
沈星子一阵默然,一直冷眼旁观的虚月真人,看向吴力的眼神也似乎柔和了不少。众人皆齐齐看着这个怪异的小孩,只卫白衣置若罔闻,一直定定的看着郭大柱。
郭大柱感觉到他的目光,已知师弟欲旧事重提,他轻轻摇摇头,不动声色传音道:“太乙门毕竟是我青竹峰安身立命的根本,师父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那,用小吴力的性命冒险,师父便能同意?”卫白衣恨恨扫了虚云子一眼,皱眉传音过去。
不知不觉,吴力的身份已经在兄弟几个心中发生了改变。
“那你强取无常剑又如何?”郭大柱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卫白衣,又复叹口气,“总之一切顺其自然,师父为大!”
卫白衣闻言一滞,只是咬紧牙关,双拳攥得吱吱作响,又无奈松开手,狠狠呼出一口气。
良久,虚云子终于说道:“胡师弟一世英雄,几个弟子,也个个出类拔萃,的确令人钦佩!不过虚月师妹,吴力师侄此去,有几分胜算?”
虚月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冷眼旁观,淡漠的说出两个字:“万一!”
虚云子闻言一呆,正欲答话,却被赵长生急急打断:“万一?虚月师叔,我听说过九死一生,已经是凶险的极致,这万一……岂不是说吴大力他……”
“十死无生!”沈星子冷冷接了一句。
“啊?”赵长生脸色大变,对郭大柱道:“大师兄,要不我去吧,我也被紫雷击中,不是也没事吗?我去肯定能救师父出来!”
郭大柱温和的看着曾经最小的师弟,无言以对。
“你先看看自己体内的情况再说话。”沈星子低斥了一声,虽是斥责,但关心之意明显之极,也道出除了赵吴二人,其他人都心知肚明的实情。
赵长生不死,完全是托了吴力的福。
虚云子缓缓道:“天地灵胎自古只在妖族身上出现过一次,那已过了不知几千年,个中玄妙如今已是无人可知。更何况吴师侄是唯一一个以人类躯体出现的天地灵胎,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变异紫雷之下未死,并且毫发无伤的,也只有他一个,不过……”
赵长生闻言马上一脸沮丧,接着又疑惑的看了一眼虚月,道:“不过什么?既然吴大力被击中没事,说明紫雷对他不起作用,还有虚月师叔的‘万一’二字,又是从何说起?”
虚成子看了看掌教,接着话头皆是道:“这就象被小石子打中和被太乙山砸一下的区别,吴师侄虽是最好人选,但……”
看看气息沉重,毫无修炼痕迹的吴力,却是一个字也接不下去,只在心中唏嘘不已。
几位太乙门大佬的话,郭大柱卫白衣沈星子早已知晓,吴力听了也置若罔闻,只赵长生越听越惊。
“这……这这……!早知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用这劳什子紫雷阵法对付师父?”赵长生红了眼,越说越急,用手指着虚云子,“难怪师哥说你们不安好心,是看不惯我青竹峰几位师兄始终压你其他峰一筹?还是眼红我们自由自在?你们早就知道有现在的结果对不对?你们故意的!”
越说越怒,说到最后,赵长生心里早已没有什么尊长之分,只觉得眼前的两个老牛鼻子面目突然可憎起来,自己恨不得……恨不得狠狠揍他们一顿。
观面知人,憨厚如赵长生,即便心中怒气凌霄,却也想不出更加解恨的法子。
“长生!”郭大柱低喝一声,轻轻拽了他一把,“两位师伯早已说过,这是意外!”
赵长生闻言一呆,又不甘的皱眉“哼”一声,心中不忿,却也不再多言,只委屈的瘪着嘴。
郭大柱说了赵长生一句便再不管他,深深看了眼卫白衣,接着转头伸手:“老五,你过来。”
“嗯?”吴力一愣,接着心中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哎!大师兄!”
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