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不见,记忆中那个美若女子的青年,陡然出现在我眼前,却惊得我几乎不敢相认。
头戴高山冠,负赤幡,青翅燕尾,曲裾绕膝,冯异垂首站在刘秀下首,衣着的华丽无法遮掩那面上的憔悴与疲倦。唇上蓄了须,未见霸气,只是略显沧桑,白皙的肤色中更是透出一抹病态的嫣红,唯一不变的是眉心间紧蹙的忧郁,始终萦绕,挥散不去。
“臣异,叩见阴贵人!”声音不复当年的磁石醇厚,声带振颤,带着一种沙哑。
我如遭雷殛,直到丁氏在我身旁失声抽泣,我这才猛然觉醒,不敢置信的低呼:“公孙……”
冯异跪地不起,丁氏强压伤感,用手捂着嘴,呜咽而泣。
“免……免礼。”我颤声,弯下腰虚扶。
“谢贵人!”不等我手伸出去,他已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困窘的讪笑:“几年不见……阳夏侯变化好大呢……”
冯异仍是低着头不作声,我再度陷入尴尬窘境,刘秀走过来挽住我的手,带我入席。我不忍再看冯异憔悴苍白的容颜,生生将头拧开。
“当年无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公孙的情意,无以回报啊!”刘秀的声音淡然镇定。
冯异离席,叩拜:“臣闻,管仲谓桓公小白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因而靠此君臣强大。臣今日也愿陛下不忘河北之难,臣不敢忘陛下赐予的巾车之恩。”
我死死地咬着牙,用尽全部的力气来压制内心的悲恸。
一场家宴,冷冷清清,气氛冷场,君臣间似乎永远隔了一层,无法回到当初似兄似友的亲密。
须臾,冯异起身告辞,我对他说:“你把丁氏带走吧。”
丁氏掩面而泣。
冯异毫不动容,只是淡笑:“她乃罪人,既已被贬为宫婢,如何还能跟臣离宫?”
我呼吸一窒,他虽在笑,可眼神却是冰冷无情的,丁氏娇躯震颤,泣不成声。
“公孙!”刘秀在我身后突然发话,语气深沉凝重,“过几**仍回长安去,替朕镇守关中,朕信得过你!你的妻妾也无需留在京都,你一并带了去吧!”
冯异惶恐跪下:“这如何使得?陛下还是免去臣征西大将军之秩,改任他人吧!”
“关中你治理得极好,旁人不合适……”
“陛下……咳,臣近年身体颇觉不适,大不如前,蒙陛下错爱,还是另委他人……”
“公孙!”刘秀亲自将他扶起,“当年昆阳突围,你曾问朕,信不信你?朕今日的答案与当年无异。朕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无论这些年发生过什么,朕都视你为兄弟挚友,无嫌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