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走在上班的路上,脑子里还想着客户的需求,而一声巨响,一旁的高楼瘫倒下来,建筑残碎的身躯化作无数砾石,像是被刨了腹的巨人,肚子里的内脏肠子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徐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做出恶心的表情,一块建筑的死肉便砸中了他。
他感到浑身一股剧痛,立刻就感到自己半身不遂,几秒后,身边的世界也变了。
爆炸声、倒塌声、轰鸣声、尖叫、哭喊、悲鸣……
徐来说不出话,石头压烂了他的一半身体,右边的一半,没了知觉。
他能想象出自己此时的惨样,因为刚刚跑走的那个人——那人的惊恐眼神里,他看见了自己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人会来的,就算来了,也救不活。
——我,已经没救了。
徐来的眼球已经充血,眼皮也没办法眨动,浑身的知觉已经麻痹了,即使一半的身体已经被砸得稀烂,他也没有再疼再痛了。
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天。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一天了,徐来盯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如是想道。
人的生活真是平平无奇,在平平无奇的一天,伴随着极大的痛苦,伴随着哇哇大叫,一个丑不拉几的东西从人们视为耻辱的地方排泄出来——然后某个站在一旁的男子走上前来,指着那个腌臜之物叫一句:“这孩子,像我!”
于是,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于是,这就是新生……
这样的人生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这个东西往前走——明明有着不同的思维,明明想法各异,最后却统统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出生、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死亡。
如此往复,来也匆匆,去也空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于是,任何人都会发出疑问。
是谁规定了这些?
又是谁,掌控了这些?
这些,在童年、在学校的时候会或许提出这样的问题。
到了进入社会,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事之后,就会明白,没有人规定这些,也没有人能控制这些。
到那时就会发现,人类活着的意义就是无意义。
权满天下又如何?
富甲一方又如何?
且不说能否具有这样的实力,即使是有,那到头来也不过是获得些短暂而又虚无的愉悦感,为了这短暂的愉悦感,与之却付出了苍老的躯体、颓废的精神,甚至是屠戮一切的决心……
因为,意识到人活着没有意义并不是一件难事,即使是再神经大条的人,在活到一定年龄,经历了一定事情之后,大多都会明白,即使不明白,至少也会感到异样。
人们所谓的“长大了”,指的就是“意识到了现实的无意义,依然选择活下去”的人。
然而这样的人中,绝大部分在对现实的失望之后,所谓赤子之心,从一个浑身白条条的赤子,变成一个浑身血淋淋的赤子。
这时就会发现,“吃人”并不是假的,因为“吃人”是现实,它并不是指肉体上的吞噬,而是指精神上的啃食——最终使“人”,名存实亡。
这样一来,世界便诞生了无数披着人皮,无从区分的行尸走肉……
虽然无从区分,但那腐烂的尸体发出的臭味,始终是让人不适的。
徐来看着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天空,心里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从农村出身的他并不是什么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家里既不富也不贫,他老老实实地生下,老老实实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老老实实地度过了自己的少年上学期,甚至努力了一把,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甚至更为难得的,他相比一般的人,还具有一颗上进心,在大学也是优等生,大家嘴里的“学霸”。
到了社会上他也没有松懈,依然努力而又勤奋的工作,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可谓前途无量……
这样人人都羡慕的一生,在他心里是一种恐惧。
他的一切努力,来自一种恐惧,来自一种害怕——害怕“贫穷”,并不是害怕没钱的贫穷,而是害怕另一种,不可名状的“贫穷”,那种精神的“贫穷”。
这种“贫穷”是一种,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口中审判似的,可笑至极的判断。
以前的人,不仅物质上匮乏得可怜,精神上也贫穷得可怕;而如今,人们物质上趋于温饱,而精神上却更加贫困——那些扭曲、变态、恶心伴随着极大的自卑,囤积在各类人群里,散布在社会的各个阶层,还时不时地爆发出更加令人恶心的气味。
徐来想要逃脱这种“贫穷”的氛围,逃脱那种令人不适的环境,逃脱那些“俗人”。
无谓多少钱,也无谓多大权,他只是想要找到那个舒适的环境,找到那片精神的乐土。
然而痛苦却不止于此,因为——逃脱了这种环境,又该找什么样的环境呢?
美好的世界是怎样的?适宜的环境又是如何的?
那种舒适的环境——徐来没法描述出来,他不知道这样的世界到底该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努力才能到达那种世界。
他只能在一个令自己难受的环境里,不知所以的努力,以一种胡乱出拳的方式与命运抗争——相当难看的姿势,他也知道自己的姿势难看,但他却无可奈何。
他知道问题所在,却不知如何解决问题——这就是他长久以来痛苦的原因。
他这么痛苦着,无人诉说,也无人理解,一个人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就像喝了一碗慢性的致死毒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被毒害了,发出痛苦的悲鸣。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需要强颜欢笑,配合着身边那些令人不适的行尸,削尖了脑袋融入他们……
——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因为马上就要死了,一切的烦恼也将消散了……
多好。
此时他甚至有点想,要是自己早点死就好了,要是自己早点能脱离这个世界就好了,又或者,要是,这个世界就像人们描述一样的,那么美好,就好了……
就在徐来即将瞑目之时——一只脚踩住了他的另一半脸。
“哎呀!塔利桑卡这是发狂了吗?”
徐来听不到声音了——因为他这时已经死了——本来还有一口气,现在被踩一脚,已经完全断气了……
“我去!”踩死人的杀人凶手此时惊觉起来,连忙移开了自己的脚:“妈耶!我竟然踩死了个人!”
“……”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男子嘴角抽了抽,我TM眼睁睁看着你故意一脚踏在别人脸上啊喂!用不用装的那么像啊!
熟悉的吐槽,熟悉的对话,预示着主角终于回来了。
此时主角蹲在徐来的尸体边轻咳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满脸笑意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我看你这么痛苦,配合你一下而已啊……”
……
站在主角身旁的那名男子的脸色更加扭曲了,甚至想说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嘲讽……
抬眼望去,一头银色巨龙正在发了狂一般的殴打整个城市,一个转身甩一巴掌,一个挥动扇一巴掌,一个吐息吐一脸唾沫——还是有腐蚀效果的!
城市显然不是什么抗揍的家伙,砰砰砰的惨叫起来,血液四溅,残肢飞舞,被打得屎尿并竞,惨得不行……
“怎么会闹这么大啊……”这人喃喃道。
“怕什么?”主角盯着远处的那只巨兽,“竟然把我唯一的使魔逼成这个样子,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话音刚落,周围腾起了一阵凌冽的杀气。
魔王露出了他邪恶的微笑,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听着他漠不关心的语调,心里暗暗为那些人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