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承德五年初春。
暮鼓晨钟,青烟缭绕,日光熹微。
帝京蓉城西郊的岳山卧佛寺笼罩在一片郁绿的苍翠中,雄壮的大雄宝殿门外,夏红雨缓缓而出。
她身姿婀娜,浓妆艳抹稍显俗气,只要细看,宛如清泉的明眸透着灵熙的光泽,她的身后,是一身水绿的灵气丫鬟紫云。
卧佛寺因后山一座横卧着的大佛而得名。
佛像长约二百仗,高四仗,大佛面容沉静,宛如安睡。这里香火鼎盛,寺庙的主持蓝奘法师是精于讲佛偈的得道高僧。
“小姐,当心石阶!”丫鬟紫云上前几步挽着女子的玉臂,小姐穿的是紫红的曳地白花长裙,稍有不慎老爷绝对不会轻饶她。
夏红雨嫣然一笑,眉梢轻扬,“我就这般的不经用么?”媚眼间风情缭绕,有着嗔怪。
今日到卧佛寺一是礼佛,另一目的是给已故三载的姐姐上坟。
父亲是南楚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夏珖,母亲胡蝶于红雨四岁时便病故,姐姐红雪长红雨七岁,两人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极好。四年前,姐姐嫁与镇南王夏寒为妻,不料红颜薄命,竟然猝逝。
父亲夏珖续弦沈氏,生下一子名夏杰,不是同母所出,总觉不甚亲厚。若有烦心的事儿,红雨便会至姐姐的坟前倾诉,是以,她是卧佛寺的常客。
眸光缓缓远眺,红雨在紫云的搀扶下拾阶款款而下,远处近处的春色尽收眼底。
山色空蒙,艳阳潋滟,远处,梨花一夜之间绽放,连亘着如雪如云。
转到拐角,不远处走来几个衣着华贵的人,为首一人青衫素服玉树芝兰,二十五六岁模样,那双桃花眼煞是撩人,身旁,是灰色僧袍的蓝奘法师,几个侍卫模样的男子紧随其后。
能劳驾蓝奘法师亲自相迎的,当今南楚还有几人?
红雨唇角轻扬,眉宇间缭绕上淡淡的薄忧,停下莲步轻轻一福:“王爷万福金安!”随之,再向一边的蓝奘法师缓缓一拜,“法师好!”
蓝奘法师双手合十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慈眉善目。
青衫男子是当今镇南王、红雨的姐夫夏寒,此人本是红雨父亲夏珖的部下,十八岁便在征服苍玄国和越溟国的战役中屡建奇功,深得南楚帝君的器重,太后李氏又认为义子,四年前被册封为异姓王镇南王,为南楚新贵,威名远播。
从家奴到王爷,他是南楚的传奇!
“红雨?”天人般的俊颜掠过淡淡的笑意,邪肆的眸光一凝,顷刻又敛色。
小丫头尽管浓妆艳抹,眉宇间的清灵依稀可辨,特别那双清澈的明眸,闪耀着潋滟的华彩。
修眉皱了皱,他依稀记得,她以前一直喜素脸朝天的。
“来看你姐姐?”上前虚扶一把,夏寒身上淡淡的竹叶清香萦绕在红雨的鼻尖,他的气息包围了她。
他依然喜用竹叶香薰,然而,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属于她的卑微家奴,再也不是守护在她身边的青衫少年了吧?
当今的镇南王,可是个情场高手,流连于烟花柳巷,花名在外。
她早认定,他会一飞冲天。
当年,她曾隐于柳荫觑见,眉目如画的青衫少年立于葱郁的松柏下仰视碧空,不经意缓缓吐出“鸿鹄之志”几个字。
“嗯!”红雨微微颔首,几年不见,他居然还能一眼便认出她。
心尖,漾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无限地扩大,艳浓妆容下的小脸,依然云淡风轻。
略略顿了顿,眸光挑向上首的大雄宝殿,眸色微凝,缓缓吐出,“去吧,跟你姐姐说说体己话儿。”
红雨轻轻一颔,在紫云的搀扶下盈盈而去。
夏寒凤眸一眯,轻叹一声,回复不羁的神色,睨向身旁的蓝奘法师。
蓝奘法师此刻微微含笑,睿智的眸光笼罩着镇南王,“施主,还是回归刚才老衲的问题吧。施主可愿随老衲在卧佛寺出家修行?”从夏寒走进山门,他便一直劝谕。
夏寒的杀戮太深,不及时阻止,唯恐反受其害!
“大师,夏某的杀,是为了不杀!”眸色一寒,嗓音微厉,桃花眼里的戾气陡增些许,不羁与邪肆荡然无存。
谁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自己本也是淡薄之人,然命运弄人,被无端推上风口浪尖,这又是谁的错?
谁错,便受惩罚!
血债,要用血来偿!
“阿弥陀佛!”
蓝奘睿智深邃的眸光缓缓落在远处山峦上缭绕的烟霞处,眸子半阖无奈地轻叹:对夏寒,唯有让他痛过,才会懂得放下屠刀。
或许,这便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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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墓地座落在岳山的南峰,这里可以鸟瞰帝京蓉城的一切,繁华如是。
红雨把娇黄的杏花放于姐姐的墓碑前,小手轻抚那块冰凉的汉白玉墓碑,泪滴簌簌落下。
姐姐!姐姐!
尽管一别三年,姐姐的猝逝还是她心尖最痛。
姐姐,你走后,可知道妹妹的孤苦寥落?
长睫氤氲了泪滴,在晨曦的闪耀下炫出一圈一圈的光华。
泪湿春衫!
不远处,水绿身影立在一旁。
小姐性格开朗,每逢到大小姐的墓前便哭个不停,劝也劝不住,她紫云也很心痛呢!
山风缓吹,送来早春泥土的芳香与青草花儿的味道,红雪墓旁的几株翠柏也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忽然,竹叶清香围拢,玄色云纹暗底的靴子便映进眸子。
“红雨,不要让你姐姐伤心。”不知何时到来的夏寒略略弯腰,扶起冰凉墓碑上啜泣的女子,宁静无澜的嗓音轻道,“说你甚好,让她安心。”
扬起小脸,清澈的明眸盈满淡忧,她抓紧夏寒的衣袖,眉间依稀带着些许疑问,“姐夫,告诉我,姐姐因何而死?”
姐姐温婉乐观,嫁与他后,也并未透露过些许不悦。
她无法忘怀,那个明媚的春日,她与姐姐约好到西郊春游,熟料镇南王府的管家老李一早便来报丧,说姐姐暴病而殁。当她跌跌撞撞跑到镇南王府时,却被告知,姐姐已经葬在岳山的南峰了。
出奇的死因,闪电般的葬礼,姐姐最后的仪容还没来得及瞻仰,她便从自己的生命中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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