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雾气落下来,笼罩在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落到人身上,而后消失不见。
陈让发现,实力越高的人吸收的白雾越多,好像他们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那些伍长们周身的白雾,就像一条条白色的烟气灌入头顶。
一些白雾沾染到陈让身上,他先是感觉到身体表面一凉,而后觉得身体好像变得轻巧了些,看眼前的世界似乎清晰得多,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不等陈让多享受一秒这种快感,一阵剧烈的饥饿感从他的内心深处传来。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饿了三天没有吃饭的人,陡然看见一碗浓稠爽滑的稀粥。似乎,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咆哮着要吃掉他们。
陈让浑身上下都在打摆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面色潮红,眼神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不断吞咽口水。
一股肉体感受不到的吸力突然产生,他身体周围像是出现了一个小黑洞。
此时,那些白雾不再被玄部落的人吸收,威压全场的玄龟意象开始将它们往嘴里吸回。
在陈让身体周围产生看不见的小黑洞的瞬间,那些开始回流的白雾,竟硬生生地转变方向,投向陈让的身体。
场上,两个巨大的雾气漩涡产生。一个在玄龟的嘴里,另一个包裹着陈让的身体。
无意识中,陈让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先是觉得自己就像冬天里泡了一个热水澡一样舒爽;然后,他似乎又变成了一片干旱了几个月的大地,龟裂的土地迎来一场倾盆大雨,是那般满足;再然后,他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铁胚,被烧红了放在铁砧上锻打。
陈让感觉自己浑身又热又痛,热得就像要燃起来,痛得骨头里面有人在拿刀子剜。
他面红耳赤,体表温度高得吓人。一大股热气从陈让身上蒸腾而起,整个人抖得就像筛糠。刚开始,从他皮肤表面渗透出来的还是黑色腥臭的粘液,但很快就变成了细小的血珠。
他的身体在强大的灵魂力量灌注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蓦地,天空中一动不动的玄龟意象像是感受到什么。
它睁开眼睛,瞥了被白色雾气包裹的陈让一眼。它的目光形成实质般的威压,白色雾气丝毫不能够阻挡它的窥视,似乎要把陈让看个通透。
随后,它那亘古不变犹如万年寒冰般枯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它张口一吸,有灵光从陈让头顶飞起起,没入它口中,让其眸子多了一丝灵动。
巨大的灵龟开始解体,变成一道道较小的玄龟意象,飞回各自战士的头顶,没入识海消失不见。每一道玄龟意象,都比开始要凝实几分。
经过旗帜上的图腾意象的锤炼和众志如一的精神火焰洗礼,每一位修出真意的战士,实力都有所进步。而炼化掉的幽冥鬼的灵魂,除了反哺给部落人外,也壮大了图腾本身。
一道晶莹剔透近乎无形的玄龟意念,在空中一闪而过,迅速没入陈让的眉心。陈让一声闷哼,整个人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上千幽冥鬼,等阶至少是在元力阶之上,它们近半的灵魂力量都被陈让吸入体内。
除了少部分用来改造他的躯体,强行开辟他的识海,大部分都在识海里挤得满满的,不断翻滚碰撞。要不是玄龟图腾分出一缕真意帮忙镇压,陈让就被爆掉了脑袋。
秦臻站在图腾旗下,仔细观察旗帜的变化。他心头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旗子上的玄龟图腾变得不一样,就好像突然有了灵魂。可等他仔细看过去,却又没发现与原来有什么差别。
晕倒的陈让,被秦锋捡了回去。醒来后,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承受不起脑袋的重量。
不仅如此,他的眼前还不时出现各色杂乱的光斑,挤满整个视野。这让陈让头昏脑涨,恶心呕吐,就跟怀了孕一样。
面对陈让这种情况,秦臻暂时领回秦芽儿带一段时间,让陈让好好静养。
不过,面对秦芽儿的“十万个为什么”攻势,刚过了一段清静日子的秦臻恨不得马上将这丫头塞给陈让。
玄部落的边缘,是大部分外来部落人的居住地,陈让的房子也在这里。
屋跟前,一堆熊熊篝火燃烧,陈让正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聊天。
大胡子喝了一口酒,死死地盯着陈让问道:“你说你能够看见各色杂乱的斑点在眼前晃?
陈让答道:“当然,瞧瞧瞧,现在就在我眼见乱飘。”
陈让的回答让大胡子沉默良久,眼里不时有精光闪现。终于,大胡子不知转过了什么念头,他装着不经意地道:“或许,我这里有一份战诀,可以帮你解决你眼前的问题。”
陈让摊开手烤火,觉得非常暖和。他轻笑道:“没兴趣,肯定又是怎么大路货。”
前一段时间这大胡子给他份没有心法口诀没有招式的“战剑”,吹嘘说天下剑法出战剑,这让他对大胡子提供的战诀的效用表示怀疑。
见得陈让如此,大胡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就是一份战诀而已,你现在反正什么也做不了,试试不行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但万一有效呢。”
陈让想了想,觉得有理。反正现在这模样,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练练看也好。
大胡子回去从屋子里拎出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送到陈让房间里道:“你先看看,我明天再过来。”
等大胡子离开,自己眼前的杂色消散,陈让才开始打量起这面石碑。
石碑是普通的大青石,四四方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石碑表面光滑如镜,并没有刻有文字。陈让绕着石碑转了好几圈,没有任何发现。
他觉得这大胡子果然是在忽悠人,拿一面光溜溜的石碑,什么口诀都没有让人怎么练,练空气么。
“莫不是还有什么玄机不成?用火烧、水浇?”陈让有些走神地盯着光滑的石碑表面,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主角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获得了绝世秘籍,而后一飞冲天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陈让眼前一花,各色斑点又开始出现。这些毫无规律的杂乱的斑点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哪怕他闭上眼睛都没用。
“又来,我都看得快要吐了。”陈让以手拍额,“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尽头。咦……”
陈让愕然发现,这次眼前的杂色逐渐变得规律起来,就像花屏的电视机突然收到了信号。
出现在陈让眼前的是一篇战诀,他不由得仔细读下去:
“天地生万物,万物皆有灵。灵者,真命也。各得其灵,物方为物也。夫天地初开,先天……”
冥兮惚兮中,陈让精神陷入不知名的境地,混混沌沌不知所在。在这种状态下,陈让识海中膨胀得过分的无主灵魂之力如同泼上沸水的积雪,迅速消散。属于他的一点真灵,由虚幻变得凝实起来。
一阵轻微的咔嚓声把陈让惊动,他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石碑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一缕透过窗户的阳光中,石碑崩塌成一堆乱石。
“这是?”陈让用力拍了拍脑袋,发现头重脚轻的病症不翼而飞,浑身上下一片舒坦。他用力挥了挥手臂,虎虎生风,力气大了不知多少。
“看来大胡子的战诀真的有用,得好好感谢一下他。不过,把他这碑给弄坏了,如何是好?”
想了想,陈让不知道该用什么赔大胡子,只好去找他。
见得大胡子,陈让告知对方石碑碎掉的情况。哪知大胡子表现出的激动,超出他的想象,让他做好了挨宰的准备。
大胡子激动莫名,死死地抓着陈让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向陈让确认,石碑是不是真的碎掉了。
陈让不知道的是,大胡子九死一生拿到这块石碑后,火烧过、水浸过,神魂之力探查过,用雷劈,用剑斩,也请无数人看过。用遍了种种方法,这石碑硬是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年过来,他都绝望了。
“是的……最后碎掉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赔你,你说怎么办?”
陈让没有打算赖账,毕竟确实是他将对方的东西给弄坏了。
“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大胡子眼中满是希翼,生怕陈让回答什么都没有看到。这样的话,他的兄弟用命换来的东西,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怕死,不怕失去尊严,就怕辜负了同袍的牺牲,辜负了部落的期望。
“看到了一篇战诀。”陈让如实回答道。
听到陈让肯定的回答,这个平日里豪迈利爽的汉子,再也忍不住捶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一塌糊涂。这些年,他不敢去想那些同袍的面孔,就怕完不成自己的任务。现在,他得到了答案,知道自己成功了,同袍们没有白白牺牲,他才敢去回想过去与同袍诀别的一幕幕。
大胡子哭够了,抹掉眼泪。他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向陈让恳请,请他将那篇战诀抄一份给他。
陈让不敢拒绝,这份战诀本来就是别人的。更重要的是,他不敢在一个伤了自尊的男人伤口上捅一刀。
陈让把用竹简抄录的战诀递到大胡子手里的时候,大胡子恭恭敬敬地给陈让磕了三个头。
陈让觉得受之有愧,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把本属于别人的东西还给别人罢了。
大胡子的任务完成,归心似箭,当即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前,他塞给陈让一块刻着棵怪树的令牌,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去了天一部落,可以找他。他叫盾,盾牌的盾。而那篇战诀,他让陈让尽力帮他传播开来,这是其先祖遗志。
“受人之法,无以为报,以扬其名,就叫做《天一诀》吧。”
陈让看着盾魁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默默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