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别了查理，坐上驴车。周子通对两位赶车的说：“今天辛苦了，赏你们一人一个大洋。”那两人一个叫小得福，一个叫小得贵，确实也够可以的，周子通不让他们进屋，他们只好在这冰天雪地里跺脚等着，不免叫苦，可此时听到竟有一个大洋的赏金，都高兴得连声称谢。周子通又对壮壮说，把他送到九松亭，省得他再摔跤让妈妈心疼，壮壮笑了。周子通就让车子出镇后向城里奔去，壮壮忽然想起刚才的事，说：“周叔，你让查理到我们家过年？”周子通问：“有何不妥吗？”壮壮说：“别的没有什么，只是家里小不好住。”周叔笑了：“这你妈妈会想法子的，你就不要操心啦。”壮壮点头称是。
两人路上说说笑笑，不觉就到了九松亭。壮壮和周叔都下了车，周叔说：“壮壮，我们明年再见了。”
“等等，周叔。”壮壮放下手中的东西。
“做啥？”
壮壮扑通跪下了：“感谢周叔的栽培，壮壮没齿难忘！说完磕起头来。
周子通吓了一跳，想不到壮壮在这里出了这么一手，慌忙把他扶起，掸去他膝盖上的泥雪，又将包裹塞到他的手上，竟哽咽了：“回家吧，孩子。”说完周叔就把壮壮推着走了，自己也上了车。壮壮转过身来边退边走，驴车掉过头去奔了起来……
壮壮肩头挎着两个包裹，推门进屋，顿时举家欢腾。小妹心雨一下子扑了上来，叫着壮壮哥哥，壮壮来不及放下包裹，只得用左手把她抱了起来；妈妈正在灶间弄晚饭，听到壮壮回来湿着手跑出来；爸爸本来是背对门坐在小桌旁看书的，见壮壮来了赶紧起身帮他卸了包裹。
“石赋啊，你看壮壮没有瘦，反倒结实了些呢。”钱如内端详着壮壮，大儿子这次隔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真是看不够啊。
“是啊，神气多了。”爸爸笑着摸着儿子的头，“此一去有多久啦？”
“三个多月，有一百零五天哪！”钱如内准确地报出了日子。
“这下能在家里住多长哪？”爸爸又问。
“过了元宵，十六开工。”壮壮答道。
“嚯，今年过年我们家热闹啦。”田石赋高兴地叫了起来。
壮壮还抱着心雨，把头靠住她的头说：“你猜，哥给你带来了什么？”
“糖呗，你说过的。”心雨不假思索地说道。
大家哄堂大笑，壮壮将心雨放下，解开一个包裹把糖拿出来递给了她：“和二哥分着吃吧。”心雨看了惊了：“妈妈妈妈快来看，壮壮哥哥买来这么一大包糖！”
妈妈说：“你来分，给大家吃，壮壮哥哥也要吃。”小妹急急地拆着包，拿出一粒给了壮壮，再给其他人各一粒后又包了起来，将自己那粒剥去纸头添到嘴里。见大家都含起了糖，壮壮又从包裹里拿出两个东西对心雨说：“小妹快看，这是什么？”心雨一看叫了起来：“洋泡泡！给我，给我！”放下糖包就来夺，壮壮抬高了手说：“你跟二哥一人一个，你先挑个颜色吧。”“我要红的。”心雨说着就把红色的拿走了。壮壮走到林儿跟前说：“你好吗，小倌？”把那绿色的洋泡泡递了过去。林儿笑了，接过洋泡泡就吹了起来。听见洋泡泡响声，小妹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吹起自己的洋泡泡，可她人小气弱吹不起来，就把嘴里的糖挖出来放在桌上，鼓足了劲儿还是不行，急得直跺脚，壮壮见状赶紧给她吹了几下，一会子吹熟了，她也能吹了。心雨很高兴，蹦蹦跳跳进了灶间去吹给妈妈听了。
壮壮又从包裹里拿出围巾对爸爸说：“爸爸，我给你买了一条围巾，厚厚的，你到学校去好暖和些。”田石赋接过围巾捏了捏：“嗯，真厚实。”对灶间叫了起来：“如内，快来看哪，大儿子给我买围巾啦。”妈妈走了出来跟壮壮说：“这孩子，怎么买起围巾啦？你爸爸有围巾。”田石赋赶紧插话：“我那条太薄了，哪有这条好啊。”钱如内说：“儿子买的能不好吗？”说完两人都笑了。壮壮又说：“妈妈，我给你扯了块布，你看看做衣服合适不合适？妈妈有些吃惊：“你懂扯布？”一看布又说：“哟，还真好。”转而又用担忧的语气说：“你买了多少？”“五尺一。”壮壮答。妈妈几乎叫了起来：“五尺一正合适，一点儿也没有浪费，孩子，你怎么知道的呀？”壮壮道：“那卖布的说的呗。”
见妈妈这会子有空，壮壮从兜里掏出钱来，说：“爸爸妈妈，这是我的工钱，还有太先生、太师母给的两个大洋和几个铜板。”
“你去过太先生家啦？太师母给你钱啦？”妈妈问。
壮壮就把去太先生家送枣的事说了，并道：“太师母说了，这钱是给家用的。”
“先生和师母真好啊，这几年没少接济我们家，我们做学生的倒未尽一点孝心哪。”钱如内说完看着丈夫，田石赋开始沉下头叹起气来。
“哎，壮壮，好像不对啊？”妈妈忽然想起什么，“工钱好像多了，不是说一个月两个大洋吗？”
“还有两个是过年的赏钱。”壮壮答道。
“哦……可还是不对啊，三个月工钱是六个大洋，赏钱是两个大洋，太师母给了两个大洋，加起来应该是十个大洋哪。”妈妈继续问道。
“工钱是八个大洋，四个月。”
“你不是预支了一个月吗？”
经妈妈这一提醒壮壮也觉得弄错了，他喃喃地说：“难道周叔忘记啦？”
钱如内这下彻底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预支，自己上一次就猜到了。
吃晚饭了。今天田家的菜不错，一则今天是腊月廿三小过年，二则钱如内知道大儿子这天里要回家早就备下了。田石赋说大家吃点酒吧，经这么一提起，壮壮就说他今天中午还吃过烧酒呢。妈妈瞪着他：“你连这个也敢吃？”壮壮就把中午的事情说了一说：“妈妈，没事的，我们都只吃了两口，多下的全给了糊涂烧。”讲到糊涂烧，大家又笑了。钱如内道：“就吃点酒吧。”说完把酒拿了出来。饭间壮壮又说起今天周叔带他拜访太先生、太师母和查理的事。妈妈听了急了：“我本来想节后你开工时带你去拜访的，那你准备礼物了吗？”壮壮又把送礼的情节说了，妈妈听后说：“你看，想得不周到了吧？这样吧，我们节后还是去拜访吧。
“爸爸妈妈，有一件大事要跟你们说一说。”壮壮又兴奋起来，“太先生和太师母还让我跟一洋人学英文、学科学呢！”父母不解，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壮壮便把拜师的经过摆了一下，田石赋和钱如内听了，道：“这不和上学一个样了吗？那读经时间不是没了吗？”壮壮便讲了周叔的法子，忽然想起周叔请查理的事，又道：“妈妈，还有呢，查理先生要到我们家过年，住一两天。”
“你怎么把洋人弄到家里来了？”爸爸一听急了。
“哟，还要住？我们家怎么住啊？”妈妈也急了。
“是周叔在拜访时跟查理先生讲的，事先没有问过我，我又不好说什么。周叔说住的事情妈妈会办的。”壮壮道。
“隔壁老五要去乡下父母那儿过年，要不跟他借一下房子？”钱如内与田石赋商量起来。
“只能这样试一下喽。”田石赋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