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悄然无声。没有人把目光投向这里。
这里只有两人遥遥对望。
南城门上,渔夫仔细打量眼前的白发少年;年约十六七岁,长得清秀,穿着一身血染的黑色少爷服,捞着袖子看着他。
甲飞也打量眼前的渔夫。个子比他大一些,看架子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蓑衣紧身,扛着根钓竿,背着草帽,黑发散乱。眼神死气弥漫。
甲飞找了很久,但是尸体和人影少之又少。他在一个废墟前偶然望见南城门,才想起,甲定口中所说的:“向南城门去了。”其他地方找不到,那十有八九就是在南城门了,或者南城门上的城墙宽道。
双手上还有一滴滴血落下,砸在地上。“嗒嗒……”此时的甲飞亦浑身溅血,秀脸面部狰狞,宛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地狱中杀出来,形象恐怖。到城墙上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他一是一路翻开,扒到此地的。
硝烟渐淡,月光透射。带着些亮光的烟雾在南凌上空飘动。城墙上空空荡荡,唯有耳中传来空气流动的空明声,和呼吸声。
“呵……呵……”甲飞微喘着气,抬手搭在了扶手上。他慢慢地向渔夫那边走去。“哒……哒……”
渔夫便是直直看着他,没有半分动作。
“你是谁?”甲飞抬眼一问。一个渔夫在此实在奇怪。
“你又是谁?”渔夫反问,古井无波。
甲飞又看了几眼渔夫,呼了几口气继续向那边走去:“我是甲飞。”
“我是渔夫。”渔夫气息微动。但他双手平放,目视甲飞,毫不着急。
甲飞眉头微皱,这次看向了渔夫身形一顿,道:“渔兄,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和我一样的白发男子?”
渔夫的目光一凝,神色终于变化。
两人对峙。
针落声可闻。
“你和他什么关系?”渔夫反问。
“你看见过我父亲!?”甲飞正视,喊道。他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但神色间隐隐有些不安,血手紧紧抓住了扶手。
“他被我杀了。”渔夫的眼神一刻不离甲飞,道。他的身子已经微微紧绷。
“你就是他儿子吗?长得倒是不错。”
“他死前似乎还喊着你的名字。”
渔夫看着甲飞的神色慢慢由愕然,逐渐转变成悲痛欲绝。
“你……”甲飞咬紧了嘴唇,手已经放开了一切倚靠,拳头紧握,遥遥站在渔夫对立面。
“你真的杀了我父亲?”甲飞浑身颤抖,最后确认。
渔夫双眼一眯,轻轻点头:“是我杀的。你要报仇的话就来吧。”他的手缓缓伸进了怀中,拿出了一柄匕首。身形已经微微谨慎起来。
最终确认的一刻,似一道晴天霹雳打在脑海里,之前心存的侥幸荡然无存。
甲飞那今天被折磨地千疮百孔的心也彻底破碎。
不知为何,他全身一软差点倒下。他倒吸一口凉气稳住身形。“噔噔!”了几步,抬头望向了渔夫。眼中已经带着些凶意。
但他始终没有过去。
渔夫眼神微动,观察着甲飞的眼神,后嘴角微微一咧。
“呵呵呵呵……”
“你不杀我吗?”
渔夫的眼神变得有趣至极。
但看着甲飞那愤怒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作的样子,他的面部也夸张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渔夫仰天大笑。
“哈哈哈……”渔夫笑得越来越癫,但甲飞只是睁眼看着。
“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愚蠢的人啊!”
他缓缓回头,看着喘着粗气的甲飞。“在这以后的乱世是活不下去的……”
他的眼神深邃无底,似在细细打量着什么事情。
他的嘴角依然裂开,没有停止对甲飞的“微笑”,眼神从死气中挣脱变成一双黑眸。
“甲飞。”他忽然开嘴喊着甲飞的名字。
甲飞的胸膛还在起伏,他愤然的眼睛就对上了渔夫深邃的黑眸。
“你想想你父亲以前是怎么照顾你的?”
甲飞的思绪顿时飘远,融入记忆的洪河中。
他的父亲不会什么武功,在甲府担任类似谋士的职位,也打算着甲府一切势力,南凌周边情况,甲府资金流动等……他的父亲,活的累吗?看上去也不算很累。
只是在照顾他时就会显得很吃力,经常流汗,不知所措。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直到他会自理了父亲才放松了许多。
他做的菜非常难吃,可不知为何,被他逼着吃下去时,没有太多反抗。
他的背影很瘦弱,可不知为何,比起躲在甲叔背后他更喜欢躲在父亲背后。
“做的菜,真的很难吃。一点武功也没有传授给我……”
不知何时甲飞的眼眶已经泪如雨下。
天下的雨无法理解我的阴郁,地上的战火也无法理解逝者的悲伤,我欲回到阳光明媚的从前,却发现人去楼空的人是我……
“老爸啊……”双眼朦朦胧胧,轻轻叹息。他身子已不知何时站直了。
“但是你老爸被我一剑斩了。”
甲飞悲伤的心情顿时猛然一突,心脏震动,他的胸口一闷,如遭雷击。
满腔的悲愤渐渐被仇恨取代……
“咳……”
甲飞扶住了扶手,眼中映入的是满目疮痍的南凌。
繁荣的南凌和记忆中那个男子的影像有些和眼前景物重叠,但在火光闪动下,却又轰然破碎。
“啊!”
甲飞的胸口很闷,很痛,刀割锯齿一般的断裂之痛。
他的拳头紧紧握住,很快抓出了血。
“不会的……不会的……”
“明明,你说过要让我成为一名少爷的啊!”
“你说有了很多钱还要给我找个老婆!”
“全都是骗我!骗我的!”
“……”
他的眼睛一闭,全身发抖,眼睛流不出泪了。
渔夫静静等待着。
再睁之时已经布满血丝。
“如你所愿吧!”
携带着一身的悲愤转化而来的气势与力量他冲向了渔夫。
那只拳头微微颤抖,但是携着他全身的力气,直指渔夫。
渔夫看着甲飞的拳头,嗤笑了一声。“哐当!”匕首掉在了地上。他这才一抬头,望向甲飞。脸上已不包含任何的情绪,只是严阵以待的肃然。
“甲飞!”
渔夫在地上一蹬脚,如一只伏势的老虎猛然暴起,冲向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