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把那杯开封的米烧拿起来,小小押了一口,老习惯了,当初的米酒,也是这样一点点开始品尝,酒入口,一阵刺痛,忍着咽下,喉咙一片火烧,呀,太刺激了,或者说,太劲爆了,安文暗自庆幸,幸好是小口慢慢吸入口中,要是直接来一大口吞下,还不得烧到把肺咳出来啊。米烧米烧,米酒中的烧酒,应该就是这样吧,11年前喝低度米酒,18岁成年,挑战一下米烧,是不是也可以。带着这样的想法,安文终于往嘴里倒了一口,含住,舌尖的味蕾似乎都要炸了,好像几百根针在扎,似痛非痛,却又无法形容,一狠心吞下,咕咚,一条火线沿着喉咙一直延伸到心口下方,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气流沸腾出来,冲过食道,一张嘴就是呃的一声——好刺激。
尽管感觉喝米烧很刺激,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当年喝米酒时候感觉到的那种清香,那种绵长,该是米烧太烈了吧,还是自己心境不对,没有一个好的喝酒心情呢。带着不解,安文一口煎饼,一口米烧,很快,一杯二两半米烧入了五脏庙,而煎饼还有半个,于是继续开酒封,接着炸舌头烧喉咙。好烈好烈,米烧犹如刀子一般,暴烈劲头十足,特别符合安文此时愤怒的心绪,如果课长或者经理就在面前,下一个瞬间他一定会扑上去,把他们摁在火堆里好好尝受一下什么是水深火热般煎熬——嗯,火热是满足了,水深不能实现,那就灌100倍米烧吧,便宜他们了。
想着又是一阵恼怒,心中腾起熊熊无名火,憋屈啊,这个亏吃大了。狠狠灌了一大口,嗯,忘记了,不是灌课长经理,是自己嘴里,情急之下直接咽下,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嗷……”,一长声,中气十足地悠长,如鬼哭狼嚎般——可惜,狼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绝迹,除了小时候在山村见过只有几头的小狼群,后来就再也见不到了。至于鬼,有没有不知道,但小时候走夜路也没少听见路边废弃破屋的吭吭响,似乎去外婆家路上溪口山岗子那边的几座不知道多少年的破宅子总是有一阵阵呜呜响声,听起来跟哭似的,夜晚特别渗人。也不知道世间是不是有鬼,小时候没少听说过竹竿鬼,路边的蓑衣鬼,甚至堂哥有一次从夜里从山上骑自行车回家,莫名其妙看到了一个眼睛锐利的黑影结果吓得连人带车一头栽进路边一个坟墓里,连爬带滚回来愣是嗷嗷哭了一个晚上。
舌头钉得疼,喉咙烧得火,也掩不住小爷心中的愤怒,安文满脑子乱七八糟,越想越乱,忍不住又是狠狠一口,好了,杯见底了。依旧满嘴针扎急急如律,依旧喉咙火势燎原,张了张嘴,一口气呼出,却没嗷出来,酒是吞了,劲爆也有了,却没了呼啸的直觉,嫌不够烈么。
小爷不服,严重不服,再来!又是一杯,扯掉杯盖,一大口,一杯没了三分之二……
就这样,一口煎饼,一口米烧,时间和思绪,就在酒的流淌中度过,那逐渐缓慢的每分每秒……待到发现所有米烧杯子都是空的,才发觉酒没了,而人居然还是清醒,7杯,二两半,也就是一斤半的米烧,只带来些许的眩晕,莫非这是假酒么,可满嘴的酒精味又告诉自己是喝下了一斤半六十五度米烧,看来还是买少了,钱不够啊。
狠狠地将剩下半个煎饼一口塞进嘴里,再狠狠地嚼着,仿佛嚼着的是仇人的血肉般,切割,磨碎,切割,再磨碎,然后咽下——咳咳,安文被噎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呃地一声饱嗝,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味道,经过鼻腔时候,一阵酸楚,涕泪长流,再也止不住……
混乱了好一会,止住了眼泪,胡乱擦了一把脸,把眼泪转移到了袖子上,有点尿急,安文站了起来,嗯,有点晃,也不知道是火光在动,还是自己在动。路过火堆时候,还有心附身抓起几块木板丢了进去,这才晃悠悠绕过火堆,走过前面的巨石,来到另一块巨石背后,手刚摸到拉链,突然莫名感到一阵恶心,一张口——“哇!”
一道水箭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眩晕,很晕,很晕。
安文站不住了,脚很软,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强忍着眩晕,一手撑在了身边巨石上,这一刻,心中有个想法,就是不要晕,一定不要晕,也不要倒,似乎下一刻,就是死亡。
但此时,扑通一声,安文已然摔在地上,眼皮也已经抬不起来,目视所见一片黑暗,而感觉不到身处何方。
这一刻,安文似乎五感封闭,什么也感觉不到,听不见,闻不着,更摸不着,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决绝无比——要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只有站起来,才能看到光明,才能远离死亡。
无尽黑暗中,带着坚定信念,思绪一直向前,只有向前,才能看到光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安文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那道光亮越来越强,最终,一轮带着斑驳色彩的金色太阳跃然而出,照亮了一切,安文感觉,他距离那个太阳,只有100米,甚至不到一米,也许下一刻,他就能抵达太阳,但,他一直看着太阳,全身动弹不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靠近,再靠近……终于,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他也在加速,不断加速,直到眼前一片金芒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然扑入太阳,下一刻,就再无感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吧。
安文静静地躺在巨石旁,身前一米处一汪水渍散发着浓烈的酒精气息,见证者一个醉鬼的诞生,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个扑倒在地上的醉鬼是死是活,更无人知晓,他在某一个瞬间经历了生与死的心路历程。只有巨石背后的火堆依旧在摇曳,不时响起一两声噼啪倾向,六七十米外的世纪大道不时有车经过,但没有人在意,几十米外山脚巨石背后那些许光亮的晃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在下一刻,安文蓦然睁开了双眼,依旧是一动不动,如果这时候有人凑近去看他的眼睛,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他的瞳孔是散开的,只有微弱的几近不可觉呼吸,证明他依旧还是活着,也许,三魂七魄,还没集齐吧。这时候的安文,除了有轻微呼吸,以及睁开的瞳孔发散的双眼,本质上说,和脑死亡或者植物人并无区别,甚至,更接近脑死亡,因为,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光,甚至感觉不到他自己的存在。
此时的安文,脑海中,一片混沌,一缕意识犹存,如同婴儿般沉睡,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一缕意识,下一刻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而那无边混沌,带给他的,又是一个暂新的天地。
时间静静地度过,夜很深了,世纪大道的路灯也熄灭了一半,安文后面巨石旁的火堆也一点点熄灭,最终只留下点点火星,在微风下闪烁着红光,似乎下一刻,红光就会消失。
“嘎吱……嘭”,一声巨响,大约一分钟后,“轰……”一声震天响,连地面都在跳动,不远处一声更是腾起一片冲天大火。熊熊火焰腾起上百米高,如烈阳般火光照亮了周边数公里。
事后得知,凌晨时分一台重型油罐车太靠左侧不慎擦到了隔离带护栏,司机一心急猛打方向盘,结果导致车辆直接横着撞向路边一个两米长宽三米多高重达数吨大型变电箱,直接就导致了翻车,变电箱也损毁严重,整个被撞脱掉进路基下方,顺带扯起二十多米粗大的电缆,大难不死的司机在一阵电火花闪耀中惊险逃离了驾驶室,没多久电火花引燃了罐车尾部泄露的不断在挥发汽油,最终引起了震天大爆炸,这一场爆炸,震碎了周围大约三百米方圆所有的建筑玻璃,周边仿佛经历一个小型地震般,慌乱了整整一夜。
随着这一震天巨响,安文脑海中那一缕意识似乎也被炸裂一般,如同核裂变一般链式反应,直接引燃了脑海中整个混沌,而那一缕意识也在混沌焰光中不断壮大,瞬间整个混沌就像一片金色的火焰海洋,只有光和焰,而没有炙热……
“嗯……”,一声轻微的呻吟,如泣如诉,更像女人高潮迷失后回返神志的嘤咛。好吧,这样去形容一个似死而复生的男人,似乎不太妥当,总之,安文是活过来了。
随着安文意识渐渐回复,发现自己头不晕,也不痛,更感觉不到半点难受,直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而神志,如同深度睡眠中,刚刚清醒过来一般,对着映入眼帘中的金色火光,安文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金色的太阳砸到地上了。而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眼前的烈焰,终究不是他在那一个瞬间看到的金色太阳,因为那个太阳并无焰火。
终于有了点力气,安文颤颤巍巍终于扶着身边的巨石站了起来,下一瞬间,浑身如充满电一般,所有的力气都回来了,似乎,更胜往昔,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此刻的他觉得自己状态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好。
扶着巨石,安文静静地望向九十米左右的那团位于世纪大道另一侧的巨大火团,他似乎感觉那火团在随着他的视线升腾飘舞,于是他凝视着那团火焰,逐渐把视线往火焰右侧边缘移动,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火焰真的向右侧偏了一点点。
带着震惊,安文尝试着将目光往火焰向反向也就是左侧凝视移动,果然,那团火焰又向左侧偏了一点点。不死心,再把目光放在火焰顶部,从顶部逐渐下移,不出所料,火焰的焰尖真的变平并向下分割,最终火焰成为了两道火焰,当他把目光移开,两道火焰又合并成一道。安文此刻是真正震惊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