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拱卫中，有一座大山。
徐木此刻就站在这大山脚下，山腰上缭绕的云雾涌动不停，好似下一刻就会奔冲下来。他们出了风林火道，在泮水城外取道北上，进入一片广阔的山脉中。又过了两日光景，才到这巨灵宗的山门所在。
李秉牵着马，拍抚着它的脖子。马一声长嘶，打了个响鼻。
“看来它休息够了。走。”
两人又再上马。
李秉扯着缰绳，却不往山上大道走，而是向山脚下某处地方绕去。徐木怀中窝着一个猴头，正均匀的打着鼾声。
“咱们先去见个人。”李秉沉声说。
“你的病他也许有办法。”
徐木摸摸脸上的花脸面具，有一丝温暖的触感。如果他的脸像这面具一般，摸起来暖和而又细腻，而不是那种冰冷滑滑的鳞片……
“他真的能治好我吗？”徐木说。
李秉没有回答，好半天他才说，“你自己很快就会知道。”
穿过几片密密的树林，前边荒凉起来，大片大片裸露的岩石出现在地面上。
徐木不知道自己这时的心情究竟算是哪种。
这是不是就是那种多年以来一直期盼的愿望终于就要实现的感觉呢？
他终于要变回一个正常人。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李秉说。
荒凉石地的尽头，一座孤单的木屋露出轮廓。
“若是你身上的黑鳞尽皆消去，你重新拥有一副正常的躯体，你愿意回到世俗中去么？”
“想一想，别急着回答我。”李秉说。“下马的时候再跟我说。”
“回到世俗中去，作为一个正常人。你爹你娘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对你虽然不无恶意，但是有一些目的却是不可能让你知道的。世俗外的修行界，有很多你不明白的东西。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马在木屋前停下。
李秉下马走进去。
天色暗了，木屋里亮起昏黄的灯光。
徐木在数到吹过的第三十七缕风时，僵硬的下马。
李秉倚在木屋门口，肩上不见了小猴子。
“想好了？”
徐木没有回答。
他刚才在马上，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在认认真真的数经过的风而已。为什么非得做出决定呢？
但他现在心中有了决断。
他还有些事没做呢。
“我想回去。”
他突然想起多年没见的爹娘。他突然想起谢老成天板着的面孔。他突然，就是突然，对过去那些并不怎么美好的东西，多了一丝挂怀。所以如果可以，他并不多么希望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若是不回去，谁去扫那个人的墓？
她会孤单吧。
“我有一点意外。”李秉似笑非笑，嘴角带着莫名的意味。“你是第四个给我这个答案的人。”
徐木看着他的表情，第一次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可恶，让他很不舒服。
“我是认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李秉淡淡的说，回复了以往的样子。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我答应你，你的黑鳞治好以后，我便马上送你回去。”
“来，见一个人。”李秉把木门推开些，灯火照得他的脸庞一半亮一半黑暗。
踏入木屋里，一股怪味涌入徐木鼻腔中。
木屋砰的一声关闭。
徐木吓了大跳，后面已不见李秉的身影。
屋外风声转急，呜呜叫着，如同一大群鬼怪将这木屋团团围住一样。徐木在杂乱的屋内走动几步，眼一抬，便看到一个人形皮革样的东西正悬在空中幽幽打转。屋顶横梁上，人形皮革的头部被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串起，几缕残存的污发垂在空中反射着火光。
他盯着那头发一时失了神，越看越觉得和真人一般。
一双枯瘦鹰爪忽而捏上他的肩臂。
徐木正欲回头，吊在空中的人形皮革恰好转过面来，一只裸露的眼珠歪歪的挂在人脸上盯着他看。
他惊叫一声，往后急退，一不小心就绊到什么东西跌倒在地。
“小友，莫要惊慌。”一个苍老厚重的声音响起。
徐木凝神望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带着笑意俯身看着他。老人一身白袍，鬓角微霜，额上有了几道不浅的皱纹。
“老朽夏成风。”老人伸出一只手来。
手枯瘦无比，犹如利爪。
徐木借着老人的拉扯站起身来。
“在下徐木。”
“不知您这是……”徐木眼光一动，指向那悬吊着的人形皮革。
“哦？”老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徐木心下一惊，刚刚还在那的人形皮革转眼已不见踪影。
老人语气里带着疑惑，看着那方空荡荡的地方，“小友看到什么？”
徐木慌忙施了一礼，“没什么，定是在下刚才看错了。”
老人爽朗一笑，“既然如此，小友就是那位来看病的人吧？”
“若是看病，小友这面上的耍猴儿面具便摘下来了吧。”老人定定望着他。
徐木略一犹豫，除去面具。
“小友请回吧。”老人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我还有些要紧事，不送了。”
“夏老先生，您这是为何？”徐木叫道。
老人叹息一声，停下脚步。
“只为了不耽误小友的时间。”
“我这病您只看一眼就算，连仔细瞧都不瞧一瞧么？”徐木沉声说。
“老夫曾见过一个与你相似症状的人。因为老夫的医术不精，他在百骸俱裂般的痛苦中死去。老夫不想再害人了。你方才看到的怕人的东西，兴许就是他来向老夫索问的鬼影……”
老人调转身来，沉默不语。
“不过，”许是看着他有些不忍，老人终于说，“老朽这么多年来，总算寻到了另一个偏门的法子。这法子倒是安全，可惜治标不治本。让人一时之欢尚可，长久维持却是万万不可能。”
“可能让我这一脸黑鳞再让让人看不到？”
“小友是说，”夏成风老人微微一笑，“让人看不到么？”
“我的法子对这再灵验不过了。”他走近几步，打量着徐木上下，“你全身的黑鳞，我都可以让人再看不到它们的行迹。”
“你要试试么？”
夏成风老人盯着他说。
徐木一阵沉默。
“还是说，你要同外边的人商量商量？”
“不必担心，他把一切都已打点好，现在只需要你自己做出决定。”
夏成风拍拍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