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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送我一只荆棘鸟”

1.“送我一只荆棘鸟”

虞一路上都在遐想荆棘鸟往荆棘林里飞来飞去。听说荆棘鸟是轻易捕不到的。它们虽然从荆棘丛中啾啾啾发出声来,但羽身却匿到荆棘当中。要想捕获它们就得跑进荆棘当中去。荆棘林中生满了荆棘。那明旺旺的荆棘刺,既廓清着荆棘林的安静,也拒斥着任何敌意。能把巢做到荆棘当中,就像把生命挽留于针尖之上。猎人可捕获各类猎物,惟有荆棘鸟无法进入他们的演算。要捕获这类鸟,据说只有一种方式,就是荆棘鸟主动离开荆棘林向猎取者靠近。否则宁愿绝泣荆棘林中。也不愿被束缚。猎人因此用它来形容猎人们的爱情。爱情不是被征服的而是那颗心历越荆棘之后自愿往爱者心中靠近。爱是要历刺的,虽然爱本身不是刺。因此,在棘原获取爱情的最好方式就是捕获一只荆棘鸟送到心爱的女人面前。让一只脱离荆棘丛的荆棘鸟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欢唱,这才是这只鸟儿在荆棘人间焕发的神性。能够作为爱情的圣鸟,据说,荆棘鸟还会摘梦。

虞喜欢远的安静。他的世界似乎只靠眼神传达出来。进入银殿的瞬间,他就像银殿里面的神一样。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与他适配。相反,她倒像荆棘鸟飞进了荆棘丛里。每触一步,都像是着着尖利的冷刺。她不喜欢雪九之天,银殿里面栖宿着的银弓之神的冷寂。她说她喜欢活着的从雪地里面飞起来的神仙。据说葵花岭上的金神给人的就是一脸的幽默。宛然还活着一样。

一路上她都在问远能否带她去金殿?

远说,棘人的神不在金殿,而在龙谷。但如果有一天,他去了金殿,一定会替虞向金甲天神表达喜愿。

虞说,不用向金甲天神表达喜愿。如果金甲天神真的存在,她早就知道她的心愿了。不过,听说葵花岭上开满了梧桐。梧桐林中到处都是金翅鸟儿在飞翔。她倒想去看一看。

虞的身上充满了妖蛮的想像力。令远目不暇接。

她还在问:荆棘鸟和金翅鸟哪个更可爱?

远说,荆棘鸟可爱。

虞问为什么?

“因为荆棘鸟能够生活在冰天雪地。”

虞好像听懂了远的说话。

她问远,荆棘鸟真的会向人走近吗?

远说,是的。只要你用心灵接近它,它就会向你的心灵接近。

虞,点点头。似乎相信了。

“你能送我一只荆棘鸟吗?”

虞这样问的时候,远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知道送她一只荆棘鸟,意味着什么。

这个停顿不是来自他本能的犹豫。也不是来自本能的拒绝。

而是来自理性。一股更生动的喜悦。

远没有想到会与虞如此快的相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荆棘鸟就已经主动走过来了。心之所及,比箭还快!

远停顿,是在确认虞所谓的送她一只荆棘鸟,是否就在需要一颗向她走近的心灵?

换句话说,虞所谓的荆棘鸟,是否就是指一只爱情鸟呢?

事实证明,远的停顿是极不必要的。因为,无论虞所说的送她一只荆棘鸟是否就是明知送她一只爱情鸟。都无关于爱情之门已经悄然打开。当爱神来临的时侯,甚至虞本人也觉察不到爱的来到。

这是爱的直白。但也是爱的暗喻——神圣的暗示。

甚至连虞都没有预料到的爱神的暗示。

远稍微停顿之后,便答应了。

这个停顿之后的答应,其实已经在错过爱之神最直接的提示。

它意味着远已经把被推向恋爱之河的神秘线条本能地改造成了可以自控的爱情信条。

他用猎人的本能把爱情当做猎物篡改了。

而虞,在说送她一只爱情鸟的时候,的确没有想到送一只荆棘鸟就要意味着接受一份爱情。

可就是这个没有把荆棘鸟当成是爱情鸟的生动直白,已经将她遣送进了爱情之海。

只有不受自己控制的爱情,才是属神的爱情。

爱被天启了。

他们被恋爱之神遣使了。

爱神正在用诡异的效果调动两颗在龙谷相遇的心灵。当虞在一个不经意的白天,用直白拦截了爱的隐喻时,远却用他的停顿把隐喻当成了直白。虞甚至都没有发现远的停顿,于是,远就又跌落进了龙谷的夜晚。因为,虞没有回应远的犹豫,更加使远证实了,虞所说的荆棘鸟,纯然是一只与爱无关的荆棘鸟。

远的跌落终于最直线地告诉他,他其实正在渴望爱情!

隐喻与直白,这便是隐进龙谷沟里的爱神的诡异。

它正在用一个诡异的箭头,画过神秘的圆弧,来调动两颗需要恋爱的心灵,选择生死。

如何选择生,又怎么去选择死?成为龙谷沟之行向整块命运开放的难题。

2美虞

或许正因为这一次,棘原人传说当中的“一箭三弧”正式从史诗中启程了。

远,似乎错失了一箭当中的最简单也最绝妙的可能。

雪地里面的虞,就如开到棘枝上的豆花一样。开始令整个棘原灼目。

从龙谷回来的虞和领着灵羊入谷的虞,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虞。

人们发现经过龙谷之行,荆棘原上突然出现一个神奇的少女。

就像灿漫的荆棘花突然开到了雪地里面。

虞突然就那么开始光彩耀人。

龙谷银殿用它独有的一点神奇将虞开发成了一个属神的少女。

看着她,比想像中的还要美!

虞成了荆棘原中最美的花朵。

此时,静还躲在她晦暗的灵羊屋里一遍又一遍地忧伤地思念她的小灵羊。

自此,静以及由于静因小灵羊的缘故而摆置出来的向内忧沉的静宜,似乎因为虞的出现以及被发现,而渐渐地淡出了棘原人联想的视野。

静不是被遗忘了,而是被掩盖了。

不!静不是被遮盖了,而是被遗忘了!

云中的潘,棘原的虞,甚至在远还没有彻底离开龙谷走进荆棘原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整个九原都开始传说的神谣。

此时,向虞围绕过来的何止是一只荆棘鸟,而是千只万只的荆棘鸟。

虞重新开始书写九原史诗上沉寂已久的爱情。

而一箭三弧的猎人传奇,就此把射箭与爱情重新绑到了一起。

猎人们行猎的最高目的,终于需要被实现。

这群游猎圣徒的最高理想,竟然就是:猎情。

静取代虞重新又开始到荆棘滩里牧羊。

或许天性妖蛮的虞毫无觉痛地代她往龙谷交付了灵羊之后,就彻底让她走出了恋羊悯羊的心灵之影。原来人不是怕承受一个事实,而是怕走向需要承受的事实。

静重新回到了牧羊人的天时。

她重新走进了自己的时间。

不过,每当她往荆棘滩里去的时候,身边都会多出一个影子:虞。

虞不是要和她一起牧羊,而是要她陪她去看荆棘鸟。

不久,远就在荆棘林中出现了。

他当然是来寻找陷入荆棘林中的荆棘鸟。

不久,荆棘林里又出现了常。

接着,荆棘林里出现了寻。

他们都来寻找荆棘鸟。

荆棘鸟在荆棘林里执紧了呼息。

它们不知道,它或者它一旦进入猎人们的眼睛,它们会被送给谁?

静?还是虞?

虞!

荆棘原上所有的猎人都想捕获一只荆棘鸟,然后,送给虞。

静又开始在荆棘滩里安静地牧羊。

因为棘原所有的猎人都在捕获荆棘鸟。一时间,荆棘鸟竟然成了稀鸟。荆棘似乎已经坐不住它们的卵巢。棘刺也似乎挡不住猎人们的利网。荆棘鸟成了猎人们抒发另类本领的热情。虽然,最原始的,还是因为猎人们确实把荆棘鸟当成了爱情之鸟。荆棘在考验猎人们的另类激情。同时猎人们也在荆棘丛中改造他们的本能。他们不是像在鹿原那里稳健、理智、静宜甚至在鹿林当中长时间地隐逸,从而等待鹿的来临。而是在荆棘林中尝试并学会了冒险。他们独取了捕猎者从不畏困的勇敢。当然,勇敢当中杂夹着他们御兽时的各种技巧。利用古老猎族数千年累积出来的经验和技巧,荆棘林里布满了陷阱和网罟,如无形之箭追射着荆棘鸟再也不敢舒绽的羽毛。荆棘鸟一见到人就惶恐了。它们见到荆棘林更加惶恐。它们不再往荆棘丛里停留夜巢。荆棘林里的荆棘鸟越来越稀少。据说是成群结队地飞进了鸟原。荆棘鸟越少,它似乎就越发能够代表爱情。于是,从虞梦想得到一只荆棘鸟开始,荆棘鸟也正式成了荆棘原人心中的情鸟。

远始终没有捕获一只荆棘鸟给虞。

他不是捕获不了荆棘鸟,而是他并没有往荆棘林中去留守。他知道荆棘林中的荆棘鸟少了。但更知道,要捕获荆棘鸟,必须先让荆棘鸟来捕获你。

广大的棘原,阔大的荆棘林里,竟然没有了一只荆棘鸟。荆棘原的许多人都离开荆棘林往鸟原寻找荆棘鸟去了。一时间,棘原仿佛也随荆棘鸟迁徙到了鸟原。当又有人听说接近鹿原的葵原人的南荆之地有荆棘林,于是,不少猎人又游守到那儿去捕荆棘鸟了。棘原真的有点空了。就像一个空锅里面沸腾着多余的热情。

而虞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荆棘鸟从世代祖生的荆棘林中飞走,全然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也还随静往荆棘滩里牧羊。但整个心思的确也守望着那个已经空了的荆棘林。此时,她只希望荆棘林能够重新飞进荆棘林里,而不再是飞进猎人们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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