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玄一说了两次之后,见没人回答,也不再出声。他静立的姿势如金尊石佛,竟是没有一分破绽。
我们在山坡前僵持着,我不敢发出暗器,他也不敢动。我怕暗器贸然出手,没有击中他的话,反而给他可趁之机;邱玄一怕身子一动,破绽就会出现,以他现在受伤的躯体,再承受一击明显是自寻死路。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耐力之争,我们之间就看谁先忍不住了。
我自信偷学武功的三年多时间不是白混的,一千多个夜晚早已经把我变成一个很能坚忍很能沉住气的人了,我不信还有人能在耐心上超过我。
随着时间的流失,我的自信在看着邱玄一静立了两个多时辰的身躯上,却慢慢开始动摇了。月亮出来了,柔和的月华如薄纱般披着大地,把一切都照耀的清晰明亮。月光下,邱玄一的影子仿佛是亘古的岩石,纹丝不动。
蛐蛐的叫声毫无间隔,听起来很是折腾人的耳朵。在我的印象当中,蛐蛐的叫声应该是很好听的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多好听的声音,哪怕是高山流水那样的旷世绝音,连续不断的听上三个时辰,味道总不会太好。
从酉时一直到子时,我和邱玄一就在小山坡的密林里,听了三个时辰的蛐蛐叫。
我的右臂都快麻木了,保持一个这样的姿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不是看到邱玄一的身影也有些晃动,我恐怕早就放弃了。邱玄一的压力毕竟比我大,我失手了这一次大不了下次再来,最多就是他防范严密我下手更加困难而已,邱玄一却绝对不能有丝毫马虎,因为他输的是命。
所以在死亡的压力下,三个时辰,已经是他的极限。
在天空的云朵把月亮遮住,天地间为之一暗的瞬间,邱玄一终于动了。他的身子如离弦的箭般向前飞去,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
但是毕竟暗器总是更快一些。
邱玄一动的刹那,没羽箭仿佛是一颗流星,飞越长长的距离,在那个一纵而逝的黑影间穿过。
邱玄一重重地哼了一声,身影踉跄着向他的玄居跑去。
我站起身来,慢慢地跟上去。
邱玄一逃不了的,我看着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知道他支撑不过这天晚上。刚才那一击,应该是洞穿了他的腹部。
因为感受到一种大功告成的轻松,我的脚步很轻快。我走到玄居门口,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就看到邱玄一正躺在一张椅子上大口的吞咽着一种血红的液体,他每喝一口,惨白的脸色就恢复了一分。我扫了眼他的腹部,看到一块布包裹住了伤口,布已经是深色了。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问他:“这是什么药。”
邱玄一没有回答,继续大口地喝着。
过了一会,喘息着道:“婴儿血。”
我点点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对我下此毒手?”
“他们呢?跟你有冤仇吗?”我指着那些蜡人。
邱玄一不说话了,他的呼吸仍然很急促,他眯着眼盯了我一会,突然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我笑了,“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还有交易的资本吗?”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交易,”他说,“你是寂静王派来的吧?”
我看了他一眼,“聪明!不过你还是说一些能够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吧。”
“你中毒了。”他突然说。
我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中了什么毒吗?”
“极乐丹。挺好吃的药。”
“极乐丹的厉害你根本不清楚。你现在中毒不深,我可以救你。”
“怎么救?”
“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把解药的药方写给你。”
“我有解药。”
“你那个不是解药,你吃的解药其实仍然是极乐丹。真正的解药可以让你在七天之后不再需要极乐丹,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越来越依赖。”
“说完了?”我站起来。
邱玄一急迫地说:“你要想清楚,你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最多只有三年的性命,三年之后,你就病骨支离,精力耗尽,成为一具空皮囊了。”
三年?我的心里微微一动。
看到我犹豫了一下,邱玄一又道,“只要你放了我,我不但可以给你解药,还可以给你很多仙草灵丹,让你长生不老。你知道,寂静王要杀我,其实也就是为了拿我的那些东西。”
我沉默了良久,站起身来,指着满屋的蜡人,长叹了口气,“邱玄真人,你认命吧!”
邱玄一声嘶力竭地大喊:“你难道真的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你怎么会不怕死?你只是个杀手,至于为了那些世俗的东西送命吗?你只是个杀手!”
没羽箭在邱玄一的喉咙出一闪而过,声音戛然而断。
我看了一眼邱玄一的尸体,站起来,走出玄居。风很轻的吹在我脸上,凉飕飕的。明亮的月光投射在大地上,铺满一片银白。
我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很干净。
我转身对着屋子,轻轻的说道:“没错,我只是个杀手,但是,我是一个手刃恶魔的杀手,至少,我可以坦然安心地面对月亮!”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馨兰的脸庞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张兄!”
我寻声回头,看到了高守。
“张兄,恭喜你手刃大恶。这里就让我来善后吧,稍后我在人间阁请你喝酒,为你庆功!”高守道。
善后?是取东西吧。我看了他一眼,“你早就到了吧?”
他点点头,“所以我才能目睹张兄超凡入圣的暗器!”
我看了他一会,转身走了,“我在人间阁等你。”
高守走上天地阁的时候,身边多了个袋子,鼓鼓的胀着,他坐下来要了一堆酒菜,然后对我说:“张兄,你天生就适合干这个。”
“哦。”我不置可否。
高守喝了一口酒,“我马上要回去向师傅复命,张兄,左右无事,你就在这甲天下的山水间游玩几天吧。等我回来,我会把东西带给你。”
我知道他说的东西是指解药。
我点点头,突然道,“我还希望你能带来五千两银子!”
高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喝了口酒,说:“钱少我不够花。有钱是好事!”
高守笑了,他举杯跟我碰了一下,“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