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去忘记楚心儿。
我拼命在北方的前线奋战,每次都身先士卒,浴血厮杀,击毙的金人数以百计。随着我对盘古风雷枪法越来越精熟,我的官职也是飞一样的攀升,偏将军,前军副将,龙骑军副统领,最后在左宗骁升为辽东军副帅的时候,我成了龙骑军统领。
我真正成了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在我失去了心爱的人以后。我花了三年时间,从小卒爬到了统领,在大宋军中成为一个神话。
少年得志,本该春风得意,我却再没有露出过笑容。
我的心或许没有死,但是它也绝对没有活得太开心。
大宋历169年秋,在北方边界,辽东军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大捷,在乌木尔盆地,九万三千名辽东军迎战十四万金兵铁骑。在岳元帅和韩将军的运筹帷幄之下,辽东军用偏师诱敌深入数百里,以养精蓄锐之军迎北国疲惫之兵,激战五个时辰,大败金兵,歼灭四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金人统帅乌达赫战死,副帅铁百丈重伤,五名万夫长战死,两名重伤,一人被擒。
此役,龙骑军从中间突击,如一把锋利的锥子硬生生地把敌军阵营分成两半,随后岳元帅率大军涌入,绞杀一片,只用了一个上午,金人就一溃千里。
龙骑军立下了大功,每人都得了重赏,当然,这是指还活着的人。
此战,龙骑军八千三百余人,或者离开战场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其中还有两百多人成了残疾,其他将士也人人都负了伤。
跟随我时间最久的项百战,这次没有活下来,他身上中了三十余支箭,仿佛一个刺猬般伏在马背上,到最后,大战结束了也仍然没有倒下来。
两名士兵用担架抬起他的尸体,拿一块白布蒙住了他的身子和脸,把他抬下战场。
我叫住他们,掀起白布,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看着这张长满落腮胡子的脸,我长叹了一声,从参军入伍到今天,项百战刚好打了整整一百场或大或小的战斗,算的上名副其实了。
他不会再有第一百零一次战斗,他永远安详地躺在了北国这片早已被鲜血铺满的疆土上。
比其他受伤的士兵来,小伍只被砍了两刀,静养几个月便可以康复,算是大幸了。
当然,龙骑军中最幸运的人还是我。
我从大战开始到大战结束,从冲锋陷阵到追击溃兵,一直冲在全军的最前端。著名的北国猛将铁百丈就是被我用一招一往无前砍伤的,我的丈八蛇矛之下收割的亡魂,多的自己都数不清楚,我只知道劈、扫、刺,然后就是一团又一团飞溅的鲜血。
以至于到后面我冲到哪里,哪里的金兵就一哄而散,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成了死神。
战后军医给我检查身体,他惊讶的发现,浑身是血的我,身上竟然毫发无损!有一支箭射中了我的盔甲,穿进去,箭头离我的肌肤不到半寸,却毕竟没有伤到我。
军医和周围的士兵都张大了嘴巴,崇敬的看着我。在他们眼里,我仿佛是一尊大神,一个如同被佛祖庇佑永远不会受伤的超级幸运儿。
我面无表情的走开,心里突然想起那个老人跟我说过的另一句话:心存死志的人,阎王爷不愿意收。
死不了,那我只好继续享受那些荣华风光和荣华风光背后的寂寞,想想那个似乎已经被我忘记却总在午夜的梦中悄然出现的倩影。
哀,莫大于心死;
哀,莫大于心不死。
就这样,我死不了,我也忘不了。
由于我这些年来立下的赫赫战功,朝廷一纸令下,将我调任京城开封,任职保卫皇城的八十万禁军教头。
其实我并不想去京城,虽然去那里之后我的俸禄翻了一倍,但是和朝廷官员打交道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
更何况,以我这些年在沙场摸爬滚打出生入死的经验,留在最前线带兵杀敌绝对要比回到京城对国防的贡献要大得多。
可是,朝廷百官的性命远远要比驻防边关的军人值钱得多。所以,他们认为我更应该回去,恨不得让我一天之内就把保卫开封的那八十万禁军个个都调教成像我一样可以在万人之中奋不顾身一刀斩下敌将首级的兵王。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安然无忧地在京城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了。
如果时间回到三年之前,我倒是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一次“升迁”。毕竟远离生死难料的战场可以让我陪着她一起过着悠然自得的安稳日子。
……
我进京负命的那天,左宗骁特地设宴为我饯行。岳将军和韩将军也赶了过来。
席间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喝酒,相顾无言。执子之手,挥泪送别,那不是我们这些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军人作风。
酒宴结束,我们每个人都喝到酣畅淋漓。我抱拳与他们一一告别,互道珍重之后便跨马挥鞭,向京城赶去。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
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到了京城上任几个月之后,我便与岳元帅和韩将军又见面了,只是这一次,却是站在了敌我对立的两面。因为,岳元帅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乌木尔大捷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宋金两国的战争格局。因为就在辽东军刚刚获胜准备休整的时候,西边的敦煌玉门关告急。
金国以睿智善战出名的三王子完颜金思亲自统军,金兵大军猛攻关隘,攻势如潮。由于没有接到朝廷军令檄文,而且我们自己也是元气大伤,所以辽东军暂时按兵不动。
五天后,消息传来,玉门关被破,四万三千名大宋将士阵亡,被急令从京城赶去督战的兵部左侍郎战死,北兵大举攻入敦煌玉门关,并急速向嘉峪关突击。沿途击溃了两路姗姗来迟的自京城赴敦煌玉门关增援的援兵。
与此同时,东北部边境又现强敌,一股北军在金兵七王子——另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完颜举的率领下接连攻破了边界的七座大宋小镇,俘去妇女精壮数千,而且兵锋所指,竟是欲与辽东军再决胜负。
岳元帅派了锐锋、疾风两营抵御,双方小战数场,完颜举的确是北国少有的足智多谋之人,他用兵谨慎小心,迅疾如电,让辽东军很吃了点亏。
就在岳元帅要亲自挥军进攻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完颜金思率金军自嘉峪关一线千里,目标直指京师腹地,京师关防潼关防御,率军前线抵御的总兵阵亡,金兵十三万大军眼看即将兵临北京城下。
拱卫京都的各营居然垮的这么快,这让我们很吃惊。我仰望天空,心里有股急迫的冲动,很想再次前往战场,和岳元帅韩将军左宗骁他们并肩作战。
而此刻,我所踩着的这片土地,却是距离他们那样的遥远。而现在,我却只能待在这座城池之内,待在大宋之核心,京城开封,这里有天子和大臣,有皇子和富商,有天下景仰的文人墨客。当然,也有这三年来一直被我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她,只是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