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带了我来了御膳房。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可以吃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所以当十年真的把包子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是云里雾里一片迷茫。
“傻了？”十年说着又把包子往我面前递了递，自己还顺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
包子的香味刺激我的味蕾，我没什么仪态的，学着十年的样子用手抓了一个包子。
到底是皇帝吃的东西，包子不仅外观精致，香味扑鼻，轻咬一口，汤汁就流出来，真真好吃到极致。
我吃的很满足。
满足之后开始后怕，“我们会不会被治罪啊？”
“会啊”，十年满不在乎的擦擦嘴巴，纵身一跳，落坐在对面的案几上，“私自进入御膳房，是为罪，偷吃御膳，亦是为罪。两罪并罚，这回我们惨了！”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特别吓人，因为我能感到自己的手脚在颤抖。
十年叹了一口气，“骗你的。”
我却并没有放松下来，“真的吗？”
“冯小怜”，十年叫我的名字，声音是少有的严肃，“从秀女变为宫女，真的甘心吗？”
所有人都在问我这个问题，只有我自己，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十年盯着我上下看了一圈，“以你的姿色身段，远不是其他秀女可比，或者说，整个后宫，不，整个北齐都没人比得上你，若你是秀女，一定会入选，到时候你就是娘娘，可能还会宠冠六宫，皇后娘娘也得让你三分！”，十年说着语气沉下来，盯着我的眼睛，问我，“可你连皇上面都没有见到，只能屈身在皇后身边，做一个任人宰割的宫女，你，甘心吗？”
“甘心如何？”我低下头不去看十年的眼睛，“不甘心又如何？”
我自知自己貌美。
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朱唇榴齿，的砾灿练。
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一双似挑若无的丹凤眼，为这，阿姐总是说我是个狐狸精。
父亲说，我特别像我的娘亲，他总是看着我的脸庞走神。
可我不像我的娘亲，娘亲下巴很尖，看起来很是尖酸，娘亲眼睛也不漂亮，被厚重的眼袋拖着，是岁月无情的痕迹。
“甘心的话”，十年又恢复了他放荡不羁的样子，“你就一直做你的宫女，被别人牵着鼻子，管着生死。”
“不甘心呢？”
“不甘心”，十年笑，“你就逃出宫，或者”，他指了指天，“你就去未央宫。”
出宫？未央宫？
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不想去未央宫，未央宫是皇上的宫殿。想到皇上，总是心跳加速，带着莫名的惶恐，我很害怕。
我也不想出宫，外面的天空没有比宫里更蓝，宫里有皇后娘娘，宫外有更多的娘娘。
如此，做宫女，也没有什么不甘心。
这么想，我看向十年，“我没有不甘心。”
十年“哦”了一声，有点自言自语，“你这样的性子是怎么祸害苍生的？”
他的声音很低，我听得断断续续，只听见什么性子，祸害苍生的，有点不明所以。
我看向十年，他就又笑了起来，大大的酒窝像是永远没有烦恼的样子，“你就这样，一直这样，很好！”
这样好吗？
我不觉得。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十年接着问我，“皇后这么对你，你怨恨她吗？”
怨恨？怨还是恨？我想我都不，如果真要怨恨，那不只皇后娘娘，还有秀尔，还有青苔，还有娘亲，还有阿姐，还有，父亲。欺负我的人太多，我怨恨不过来的。
“不怨恨”，我的声音带着自然流露的难过，“她是主子，我是奴才，主子有权利责打奴才。”
十年看向我的眼神很难过，像是可怜我，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即便她是皇后，也没有权利责打你！”
我笑了，刹那芳华，然后我收起笑，像是繁华落尽，“人与人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从来，不是。
真的平等，秀尔可以随便诬赖我。真的平等，青苔姑姑可以给我掌嘴。真的平等，皇后娘娘可以把我从秀女的位置拉下来。真的平等，父亲可以混淆真相把我送进宫。
十年眼里的难过淡了几分，他继续他的论调，“人和人中间是平等的。不要自怨自艾。”
我摇头，不明白十年是从哪里学来的谬论，“主子们身份高贵，怎么可能和我们这样的贱民平等，十年，你小心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不同意我的说法，十年微微皱眉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继续他的话，“人生而平等，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皇后没有权利假借后天的赐予对你颐指气使非打即骂，你也没有理由因为这些遭遇自怨自艾妄自菲薄。”
我觉得十年一定是疯了。这些话说出来就是错，是要杀头的。
“十年”，我压低声音，这些话被人听去可是比我们私自进入御膳房严重多了，“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见，你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提起！”
十年闭上了嘴巴。
沉默了一会儿，十年从案几上跳下来，看着我说，“送你回去。”
一路无话。
到了我的屋子，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便抓了十年的袖子，低声叮嘱，“那些话，千万不要再讲了，要杀头的！”
因为抓了他袖子的缘故，我和十年离得很近，我的话说完十年没有反应，我微微昂首看他，看见他脸色通红，眼神很是不自然。
我以为十年是被我说的杀头吓到了，于是安慰他，“不过你放心，你再不说的话，是不会杀头的。”
十年脸色更红，语气很是别扭，“我才不是担心杀头！”
然后他甩开我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莫名其妙！
推开房门，看见秀尔端坐在我的床上，一脸的不耐烦，想来是等了一段时日了。
见我进来，秀尔一脸讥讽，“想来白日的惩罚还是不够，你还有力气四处招摇！”
想着我所遭遇的都是因秀尔而起，如今她却还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我就有些不大欢喜面对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