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祭台的工匠姓李名株,李株的祖父是一名十分有造诣的建筑家,尤其善于宅院建筑。其设计的宅院美轮美奂,精妙无比,还十分结实。曾经被称为‘幽州第一建造师’,与许多达官贵人交好。但是富不过三代,自从李老师傅仙逝后,到了李株这一代,家道便渐渐中落了,要不是凭着之前李老师傅的关系和名气,李株才不会接到皇宫祭台这样重要的活儿。
南宫漠、钟离白和木卉几乎是立即前往李府,但是马车刚到李府门口,便看见门框垂挂着白幡。门口连个守门的小厮都没有,见此,三人均是心一沉。
李府不大,进了大门没走几步,便是中堂大厅,此时大厅里正一片悲鸣,哭泣声哀哀,黄纸、冥币漫天飞舞,墙壁上贴着大大的祭字,而在大厅的中央则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木,周围跪着些身着白布麻衣的人。
“参见三殿下,南阳王。”李府的管家老李穿着孝服,头系白布,带着李府一干家眷连忙向二位殿下行礼。
“看来是晚了一步。”木卉蹙眉说道。
“发生了什么?”南宫漠有些懊恼自己一直将重心放在哪个北羲人身上,却忽略了最为显而易见的重点。他冷着脸,问道。
老李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如实相告:原来,李株原本想借为皇宫修建祭台,以此来重振家声,将李家发扬光大,却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在祭台塌陷的当天收到消息后,他唯恐炎帝怪罪,便一人自杀以此谢罪。所以当木卉、南宫漠和钟离白赶到李府的时候,正好在举办葬礼。
南宫漠听完面色阴沉,而他身旁的公公则气愤的开口:“他以为一死了之就一了百了了么,居然敢在最神圣的祭祀典上出现这样重大的失误,当诛九族之罪!!”
此话一出,吓得李府一干老少浑身颤栗,全部匍匐在地面上朝南宫漠求情。其中有一六岁男孩,大概是李株的儿子,他年幼还不知道诛九族是怎么回事,见他的母亲、奶奶吓得瘫倒在地上,突然站起来,走到木卉眼前,睁着无辜明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
“姐姐,诛九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阿娘和祖母都哭成这样?”
“小琪快回来!”李氏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着急的低声叫道。
木卉叹了口气: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一人犯罪,全家都要被牵连。这么小的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便要结束了。
木卉蹲下,摸了摸小琪的小脑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小琪是吧,你别听刚刚那个丑八怪乱说,他的话屁都不是。”
“你!”公公刚想发火,却突然感受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吓得立马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乖乖,听说南阳王一向温柔和善、风度翩翩的,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小琪点了点头:“姐姐,我阿爹是个好人,他们说他犯了罪,因为他造的房子倒塌了,我不相信。”
“为什么?”
“阿爹造的小鸡窝特别结实,我用力踩都踩不烂,还有我的小木凳也是他做的,我用了好久,都没有坏。”小琪睁着大眼睛,认真的说道。
“姐姐知道了。”木卉拍了拍这个懂事的小东西,才六岁就如此机灵,他感觉出了危机,所以才挑选了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来求助。他才这么小,便知道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不过小琪说的话很对,木卉一进李府便察觉,虽然李府建筑十分老旧,但是墙壁是夯土所造,夯土里面混合着土、沙石、糯米汁等东西,使得墙壁非常牢固和结实。而且在墙角旮旯和一些容易破坏的部位均是双层砌土。可以见得李株是一名十分细心的工匠。
“姐姐,请你帮帮我和我阿爹。”小琪祈求般的看着木卉,这样的目光让木卉心底一片柔软。
木卉拍了拍小琪的小脑袋,点了点头。见此,小琪终于露出一个笑容,转身又钻进了母亲的怀抱。
“三殿下,想必你看着李府的建造不难以想象出李株,他是一名严谨认真的工匠。所以我觉得他与祭台塌陷一事无关。”木卉肯定道。
“嘿,方才你口口声声说工匠有问题,怎么现在又改口了。”公公忍不住插嘴道。
“我有说犯人一定是他吗?”木卉真觉得这个公公就像一根搅屎棍,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被南宫漠重用,看来南宫漠也是草包一个。
“但是犯人一定与李株有关。”木卉补充道。
“那现在呢,人都死了,怎么查,三殿下,依老奴看既然是李株负责祭台出了事,那么李府就应该受到惩罚。炎帝这次任命你彻查此事,您一定要尽快给他一个交代,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啊!”
哦,原来是皇命在身,想要拍老皇帝马屁啊!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人结案吧,之前是怀疑她,现在又想直接灭李家九族来了解此事,哼,真是孰不可忍!
木卉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的盯着南宫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谁说死人不能查,死人才会说真话,我要验尸!”
“卉儿。”钟离白有些担忧的喊了木卉一句。
木卉给了钟离白一个安心的目光,她微扬着下巴,一张小脸神采奕奕,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更是闪闪发光,这让南宫漠内心突然涌起了丝丝兴趣与期待。
“哦?你居然会验尸。”南宫漠微敛着眸子问道。
“自然,我是大夫。快死了的人我都能从鬼门关给他拉回来,不过给区区一具尸体验尸,这有什么不会的。”
哦,原来她就是那个祭祀当天救人的那个姑娘。
南宫漠想了起来,当时他护送父王回寝宫后,回来处理祭台现场,便听人说有个女神医以高超的技术救回了一个差不多已经死了了小太监,之后要不是她出手相救,安抚病人,还带动起了群众积极性实施营救,估计会造成现场更大的伤亡。而她的医术,至今他还能听见宫里的太医赞不绝口,堪称一绝。
虽然南宫漠没有见到那位女神医的样子,但是听说和南阳王十分熟络,不难猜出,此人正是木卉。
“三殿下,由不得这个女子胡闹。”公公急忙阻止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要缉拿李府一家,便可以向炎帝交差了,何必要节外生枝。况且炎帝此次将这件事情交给南宫漠,就是为了在朝中众人面前借机提携他。要知道,南宫漠虽然不似太子有皇后那么强大的势力支撑,但是他却一直是炎帝最为宠爱的儿子。
那都是因为南宫漠的母亲,曾经是当年炎帝最爱的妃子,有望登上凤位,却不幸去世了。如果他的母亲还在,那么下一任储君之位,非南宫漠莫属。
“马叔,无碍。”马公公是陪伴着南宫漠长大的,与南宫漠之间十分亲厚。虽然马公公人品不咋的,但是对南宫漠那是一个忠心耿耿,这也是为什么南宫漠留他在身旁的原因。
南宫漠看向木卉:“本王也不想草菅人命,那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验尸,还李株一个清白。但是如若没有什么发现,那么李府五十多条性命,必定要为李株陪葬。”
皇权神圣不可侵犯,就算不是李株所为,也要付出代价,这便是权!
木卉点点头,眉眼间带上了一丝凝重,她走到棺木前方,拜了拜,为李株上了一炷香,便命人从灵堂上抬下棺木。
大厅内气氛十分凝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李府一家人的性命都寄托在木卉身上,众人的视线恨不得在木卉身上戳上个洞。木卉不为所动,十分镇定的站在一旁,看着下人们将本准备出殡的棺材抬了过来,随着沉重‘吱呀’的一声,棺材被抬到木卉眼前。
李株才刚刚去世不过一天,所以尸体还十分新鲜。棺材中的人不过四十岁左右,相貌十分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都认不出的那种,打眼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死亡时候的表情也很是平和。
但是事情并不能仅仅只看表面。
木卉从袖中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又掏出一条丝帕捂住口鼻,便半弯着腰,探入棺木之中,仔细的查看起尸体。
对于尸体木卉并不害怕,也不陌生,自从她决意要当一名大夫后,便习惯了和尸体、伤口打交道。她紧紧皱着眉,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李株裸露的皮肤上按了按:肌肉不存在痉挛,尸体已经不僵硬,尸僵在慢慢消失。此时李株的尸体柔软到可以去表演杂技。
这对于死了的人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体死后,都会经历从僵硬到柔软的变化过程。但是——
不对,如果说李株是在祭祀当天得知祭台倒塌消息后自杀,那么才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可是从李株的尸体所呈现出来的信息和尸斑的状况来看,他三天前便死了。再加上南炎正值冬季,天气寒冷,尸体变化的时间也是会推慢。
也就是说,不止是三天,甚至是更早,李株便死了。可是明明有人见到祭祀当天李株还在李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木卉继续验尸,她双指撑开李株的眼皮,李株的眼睛已经高度浑浊,难以观察到瞳孔,木卉又扒开他的嘴巴,低下头闻了闻,却问道一股苦涩的杏味。
这个味道……
木卉瞳孔突然紧缩,她呆愣了一会,下意识的朝钟离白望去。她一张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目光有一瞬间的停滞,这样的表情让钟离白没由得心中一跳。
“卉儿。”他几乎是立刻走到木卉的身旁,紧紧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