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有问题?”楼歆苒问。
阿鼓神色不变,眼里却闪过莫名之色,“是。下单之人与要杀之人如今均为皇室中人。”
“恩?”楼歆苒心里蒙上疑惑。这并不是地字第一次接触到与皇家有关的单子。要知道皇家最擅长开枝散叶,枝枝蔓蔓数不胜数,只要不触及中心,那些边边角角没了也没人在意。以前遇上这样的单子,去天字部核对相关人的生平、裙带,没有问题直接发任务,若有问题便推了单子。
这次,是阿鼓第一次来问她。
楼歆苒眼神暗了暗,她虽称不上聪慧过人,可也不是蠢的,“与我有关吧?”楼歆苒淡淡问出口,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阿鼓闻言,眼里滑过赞赏,小姐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暗器学得炉火纯青,在整个大庆,他只知道两人,一个是小姐,一个,是夫人。
“是。”阿鼓回道。
“谁?”
“陈尚书之庶女要买楼尚书之嫡女一命。”阿鼓沉着声音,没有一丝高低起伏,可听在楼歆苒耳朵里,却犹如一道惊雷。
楼歆苒看着阿鼓,脑子里一片嗡嗡之声,阿鼓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为什么她觉得将这些字连起来那么困难,她甚至想不起来谁是陈尚书的庶女,谁又是楼尚书的嫡女……
但是,楼歆苒心里又清楚在阿鼓说完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她心里有人不停重复着陈乐儿、楼玥的名字,脑子里却全是浆糊。
窗外阳光正好,鸟叫声叽叽喳喳清脆极了,缕缕阳光透过窗子斜斜落在楼歆苒身上,金线在阳光闪烁着极细的光芒。
被金线的光芒一刺,楼歆苒眼瞳猛地紧缩,回过神来。
她不否认这个消息让她意外,让她震撼。她之所以失神,并不是心痛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心狠如斯,也不是担忧楼玥性命堪忧。她们两个将来命运如何,都是她们心甘情愿做的选择。
死里逃生的她,早已将那些不相干的人驱离她的生命。她的爱护、关怀、心疼、担忧,全部给了爱她的人。至于陈乐儿与楼玥,她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留给她们这些陌路人。
她失神,是因为她知道在爹爹心里,楼玥依旧是他的侄女,唯一的侄女。不管楼尚书一家做了什么,爹爹都不会弃之不顾。想来,楼尚书将楼玥送进大皇子府,爹爹不知道该多伤心了。
而且,而且她心里其实一直有怨。只是她一想到,若不是她们几人嚼舌根让她听见,她便不会做傻事,不,不是傻事,若不是她投湖,她怎么会成为爹爹的女儿,被爹娘宠着,被妤儿疼着呢?
她怨,却也能劝自己放下。
默默思忖,楼歆苒终是在心里重重叹气,乐儿这是何苦呢?
“阿鼓,推了单子。告诉玄一阿轩,将消息递给爹爹,越快越好。”
“是。”阿鼓领命退下。
绪州地字部与地字部暗杀楼,在她学成的那一天,爹爹就交付于她,她不想,也不会让爹爹失望。
夜色降临,浓郁的黑色铺满整个天幕。四周静谧,明明侍者、护卫穿梭,声响却几不可闻。
皇子府很大,可太冷清,太冷清。
烛火微黄,摇曳,笼在琉璃罩里,就像他,困在华丽的皇子府里。唯一的不同,烛火无心,他有。
拿在手上的是上好的蜀笺,信笺上隐约有些花纹。信上说香囊在绣,让他安心等着,肯定好看。
赵崇裕看着信笺上隽秀的小楷,心里阵阵暖意。去岁与苒儿相见,他见苒儿与妤儿感情甚好,便知苒儿性情定然不坏。否则,依着姨夫那般疼爱妤儿,万万不会让心性不好的人与妤儿有过多接触。
如今,他越发庆幸自己早早把苒儿定了。这般傻气的姑娘,遇上她是他的福气。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门外,已透着苍老的女音传来,赵崇裕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将信放好,锁上木匣,站起身来开了门。
“麽麽,您怎么还没睡?”
赵麽麽爱怜的目光柔柔的,她是太后的陪嫁丫鬟,从小伺候太后。二皇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没有子嗣,太后与她亲近,她私心是把二皇子当成自己孙子的。太后也知道她放心不下二皇子,也不放心别人,就让她出宫去陪着二皇子。
赵崇裕伸手搀着赵麽麽往卧房去,柔声道:“麽麽,您早些休息,别担心我。您好了,我就好。”
他跟着太后长大,也是跟着赵麽麽长大的。赵麽麽一心为他,把他当亲孙子疼。他生病,赵麽麽替他煎药。他换牙,疼得吃不了东西,赵麽麽急的嘴角全是泡。父皇不喜他,他好几次听见赵麽麽躲着哭。
对他好的人不多,可只要有,他都会死死记在心里,百倍千倍来还。
“哎,老婆子年纪大了,睡得少。殿下您每天要上朝,要学文习武,更应该好好歇息才对。麽麽今天去库房找了好些东西,明天开始麽麽亲自做给你吃。”
“麽麽做的最好吃了,不过,麽麽不能多做,一天做一回就,好不好?”
“好,好,好,麽麽知道殿下怕我累着,麽麽就做一顿,就做一顿。”
将麽麽送回房,赵崇裕回到寝殿,看到守在门外的婢子,沉下眸子,声音冷澈如冰,“下去,换侍卫。”
四名如花婢子娇容失色,白着脸踉跄退下。
赵崇裕脸色不虞,芙妃送来的人,真以为他不敢动手么,连他的寝殿都敢接近!
“翼,帮我守着门口,别让不三不四的靠近。”赵崇裕打开门,淡淡说道。
“是。”威风带过一丝波动,随即恢复平静。
绕过前厅隔断,赵崇裕缓缓走进卧房,却在绕过隔断时猛地停住脚步。
只见一人静静坐在榻上,一手扶着下颌,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心一霎间紧绷,却在看清来人时完全卸下防备。赵崇裕步子大迈,眼神灼灼地盯着那人——身边的包袱,完全无视来人如刀的眼光,直直奔包袱。
“臭小子!”来人面色清冷,气质如华,吐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赵崇裕咧嘴笑了,“姨夫不要这样嘛,您要是眼红小姨给我制了内衫,您直说,我立马去信让小姨给您制!”
楼瑄瞪大眼睛盯着忙不迭打开包袱的赵崇裕,脑门直抽抽。
“不用你!你小姨给我制的衣裳堆成山了,谁眼红你,哼。”
赵崇裕闷声笑得可欢,拿起内衫笨手笨脚往身上比划。楼瑄一把夺过赵崇裕手上的内衫,大手抖开,肩对肩一比,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崇裕安静地任楼瑄比过一件又一件,暖意从心流向四肢百骸。姨夫在家人面前,与在外人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样子。疼家人,会一面像孩子一般眼红小姨对他好,一面却用姨夫自己的方式对他更好。
恩,既是姨夫又是岳丈,他真好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