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胤轻轻坐在床沿上,看着上好的锦缎软褥上安静躺着的小人儿,细细的柳眉轻锁,平时泛着健康粉色的小脸上此刻却苍白无色,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上她滑腻的小脸,一路抚上秀美的眉间,却怎么也抚不平轻锁柳眉的痕迹,是有什么令她难受的事情吧,心里疼惜万分,只轻轻摩挲着,不想移开也不愿移开。
海馥儿睡梦中只觉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难道这就是人死后到的地方吗?她不要!四周漆黑如那不见底的地狱之深,她很想逃离,拼了命地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仍是暗黑无光,心内恐惧至极,她知道不该自己吓自己,却仍不住地觉得身后似有双无影的手想抓她。
突地,章与玫恶毒狰狞的嘴脸出现在前方,苍白的手指指着自己不住的一叠声地骂,吐出来的话难听羞辱,这样的谩骂以前听了不少,海馥儿想到她以前只懂得隐忍,一眛的委曲求全,最后却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好不容易重生,却又落水身亡,连是谁害的自己也不知道,心内不忿,猛地就扑了过去,临近前,却扑了个空,左右张望,章与玫狰狞的嘴脸却不知去了哪里……
转首四处搜望,仍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海馥儿禁不住就掩面嘤嘤哭了起来,心里一阵的委屈无助,章与玫、海振邦、章老爷子以及章家一众下人,团团地围住了她,直说她是个扫把星、造孽货,活该她一辈子倒霉、惹人嫌!
她不懂!为什么?!妈妈,您不是说囡囡是您的小天使吗?为什么您要抛下囡囡离开?囡囡好想您,只有您才是最疼囡囡的……她想回去!即便那边妈妈已经不在,但那是有妈妈的地方,她不想再留在这里!
“囡囡……囡囡……”温柔慈祥的声音里满是疼惜。
这是海馥儿再熟悉不过的天籁,惊喜的抬起泪颜,章与玫、海振邦那一行讨厌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世上最亲爱的妈妈出现在她面前,沐浴在一片光晕里,梦幻而又不真实,但海馥儿仍是情不自禁地靠近那久违的慈爱的身形,妈妈脸上温柔的笑意没变,眼里疼护的宠爱一点也没变。
“妈妈……”海馥儿哽咽道。
“囡囡……我的乖女儿……”宋丝敏慈爱的笑道。
“妈妈……囡囡想回家……”委屈的两行清泪由清澈晶亮的明眸里淌下,脚下的步子不停,慢慢向自己最亲的人靠近。
“囡囡……妈妈知道你一向坚强乐观,怎么现在竟然这么的沮丧呢?”慈爱的脸上心疼的神色自然地流露而出。
海馥儿微微低了头,却是不说,只哽咽着重复说她想回家。
宋丝敏看着自己已然长大的女儿,那亭亭玉立的样子,温柔一笑,道:“囡囡……凡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的囡囡天性善良宽容,千万不要迷失了自我,答应妈妈,不要再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你有了新的生活,该好好生活才是,妈妈也希望我的囡囡过得开心幸福。”
海馥儿抬起盈盈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声音里满是哭腔,“可是那不是我喜欢的生活,在那里,人人都讨厌囡囡,想要囡囡的命,这次囡囡还被推下了湖里,每天勾心斗角,囡囡不想要那样。”
宋丝敏听了却只柔柔一笑,指了指海馥儿旁边的地上,温声道:“囡囡,你看。”
海馥儿这才停下向自己最亲近的妈妈靠近的脚步,顺着宋丝敏指着的方向望去,水之染的娇媚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安静地正躺在她的脚边,海馥儿瞬间怔住。
“囡囡,你现在已经不只有妈妈了,你明白吗?”
海馥儿低下头,不禁一阵惭愧内疚。恍然想起她如今已是水之染了,想起了水老爹、水君莳、水君荏更甚者还有沐琪琪、柳涵和刚认识的司徒珏对自己的关爱,虽她不是正主,但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水之染,贪婪地享受着他们所给的温暖人心的亲情和友情。而如今,她却私心只想着她自己,一心想回到现代,回到有妈妈的地方,却完全没想过水老爹他们如果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妹妹、亲近的朋友,会是怎样的一番伤心难过?可是……抬头望向对面那温柔慈爱,仿若能包容她一切的温暖身影,她很是不舍……只想着,眼泪不觉也掉了下来。
宋丝敏只瞧见自己女儿脸上的神色,就已明了海馥儿已经想通了。她就知道,馥儿从小就善良懂事,懂得替他人着想,她能想通不出意料,也知晓她从小对自己的依赖,一有事就习惯找她撒娇卖乖,遂温柔安抚道:“囡囡,你要记住,你该长大了,你的心妈妈都知道,你只记住一点……”
“妈妈……”海馥儿听得宋丝敏这样说,心里慌乱,她感知到她最爱的妈妈将要离开,想迈步靠上前,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不禁一阵泪流满面。
“囡囡……别伤心……你只要记住一点,妈妈永远爱你!”说着竟向后慢慢地退去。
妈妈温柔疼宠的笑容消失在海馥儿的眼前。
海馥儿一心想追着妈妈而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竟狠狠地扑倒在地,但她却顾不上疼痛,只一心想让妈妈回来,哪怕只多留一会儿陪陪她也是好的。
眼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不见,周围再次陷入了无止尽的黑暗,海馥儿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一时只觉得妈妈不要她了,再次抛下了她,心里止不住的委屈难受。
突地,一道低柔的嗓音从旁响起。
“你......就是那个替我活着的人吗?”
海馥儿一愣,倒是停止了哭泣,这声音甚是熟悉。
“快别哭了……”说着伸手扶起了地上一动不动趴着的海馥儿。
海馥儿看着眼前自己面对了四年,已经异常熟悉的娇媚的小脸,是水之染无疑。
“你很幸福,知道吗?”水之染道。
海馥儿不由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水之染微笑道:“最起码你能活着不是吗?”
海馥儿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和你是一样的!”
“不!你活着!”水之染异常坚定地望着海馥儿道。
海馥儿想再说什么,水之染却抬手制止了她,继续道:“你心里该清楚的,不是吗?”
海馥儿掩了眸,不禁落寞道:“那是水之染,不是海馥儿……”
水之染笑笑,“又何须计较这些虚的,水之染不就是海馥儿,海馥儿不就是水之染吗?就像你妈妈说得,只要不迷失了自我就好。”
海馥儿看着水之染脸上释然、圣洁的笑意,有些不明,“为什么你能放得下?我霸占了你的身体,霸占了你爹爹、哥哥们的疼爱,霸占了属于你的一切,你一点都不恨我吗?”
水之染笑着摇了摇头,不禁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轻声道:“我不恨你,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活着!如果我就这样去了,爹爹和哥哥们该有多伤心,所以我很感谢你,替我尽孝,替我照顾着他们。”
看着海馥儿眉间的轻锁,水之染笑笑道:“再者,你不知道十一岁之前的我,沉默寡言,木讷,每天只喜欢待在院子里,爹爹、哥哥们虽是疼爱我,但却总少了那么一点亲近之感,而对你,无可否认,他们却是真心疼爱的你。”水之染亲热地拉起海馥儿的手轻轻包住,柔声道,“他们疼护关爱的是你海馥儿!淘气可爱、聪慧机敏却又沉稳自信的海馥儿!”
海馥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水之染,心内思绪翻涌如潮。
水之染瞧着海馥儿的样子温柔一笑,边往后退去边深深地望着海馥儿,仿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诉说,最终只道:“可别输给了那些暗地里使坏手段的人!还有,帮我一个忙,替我好好地照顾着我的亲人,好吗?”
海馥儿一怔,若有所思地望着水之染。
水之染却只微笑着回望她,那双坚定的眸子仿佛就知道海馥儿一定会答应她。
海馥儿不负所望地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水之染粲然一笑,道:“你确是个善良的人儿!快回去吧,有人很是担心你呢。”说着促狭一笑,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海馥儿正疑惑不解,却忽地听见一道低沉焦急的叫喊声回荡在这黑暗的空间内,无处不在,经久不散。
是谁?是谁在喊着什么人吗?
突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黑暗在不断的旋转扭曲,一径地向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