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明媚的阳光，刺醒了杨陌。杨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施展了蜀山禁咒之后，并没有死去。撑起上身，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的身体，怎么会？“修道之人，在修行道术的途中，每日被灵气淬体，本不可能像凡人一样疾病缠身，可是现在，杨陌看着手背上插着的针管，”我到底，睡了多久？“
恍惚之间，门外传来了周小黑的声音。“小师妹，我跟你说，只见得那九阴凶灵一阵厉啸，顿时天地变色，鬼哭神嚎。师父手中长剑一抖，大喝道：‘天地三清，道法无常，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于是身化一道白光，一剑斩凶灵于马下。”
又听到叶心的声音，“师兄，哪里来的马？”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神说要有光，然后就有了光。师父说要有马，当然就有了马。只见凶灵被斩于马下之后，化生出无数冤魂。而师父早已力竭晕倒，千钧一发之时，大师兄我挺身而出，犹如武圣转世，双手化作关刀如入无人之境，尽劈万千鬼魅。”
”大师兄你上次不是说化身钟馗么？“
“哦，是吗？肯定是你记错了。“
说话间，推门而入，感受到杨陌灼灼的目光，身体抖了抖，脸上立马堆出一脸谄媚的笑，跑到床前，“师父您终于醒了，小黑我想死你啦！”
看着周小黑比哭还难看的笑，杨陌眉头一蹙，就像是端着一碗饭，看见饭里有一颗老鼠屎，说不出的恶心。“似乎我醒来，坏了你的好事？”
周小黑嘿嘿一笑，凑到杨陌边上耳语道：“师父啊，您是世外高人，根本不晓得您住的特护病房有多贵啊。这一晚上就是我半个月工资啊，如果不忽悠一个冤大头，啊不是，是广招信徒，小黑我根本就负担不起啊。加上小师妹诚心向道，师父您又长睡不醒，我就只好代师收徒咯。”
杨陌扬眉看了一眼周小黑，又打量着病房门口的‘冤大头’叶心，此时的叶心不再束起长发，而是披散在肩，齐眉的刘海儿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眉似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生波，芙蓉面，点绛唇，瓠犀齿。一袭清丽衣裙，涟漪褶皱，只是那涟漪的源头，是那么的......波涛汹涌。只见叶心波涛汹涌的跑了过来，“师父在上，请受叶心一拜！”说着，长揖及地，波涛汹涌变成了洁白的滔天巨浪，杨陌看了一阵脸红。赶忙摆手，“免礼免礼，赶快平身。”
定了定心神，杨陌问着周小黑，“我昏迷了多久？”
周小黑伸出肥肠一般的几根手指头，勾着数道，“不多不少，十五天!”
杨陌点点头，“这期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周小黑点点头，“有，我经常看见有不同小护士没事也跑进来，然后一脸花痴的跑出去。”
杨陌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周小黑，“我有些后悔，答应收你做弟子了。”
叶心却是眨巴眨巴眼睛，“说起来，最近倒是有一些离奇的命案。”
“说来听听？”
叶心嘟了嘟嘴，娓娓说道：“嗯，十天前突然收到报案。说有一个高中女生失联五天，叫我们帮忙寻找。然后我们在一处废弃的农庄里找到了她的尸体。很奇怪，调查结果显示，她居然是自杀的。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她生前人缘很好，是个非常开朗的女孩，所以她的家人朋友根本不相信她是自杀的。更奇怪的是，这十天之内，陆陆续续又有不同的女生死在那里，也都是自杀的。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连死者的年纪都是一样大，才十七岁，根本就没有自杀的理由啊。所以林队长现在正亲自守在那里布控，已经两天了。”
杨陌暗忖一句，“果然”也是对着叶心说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叶心点点头，也是载着杨陌和周小黑到了那处废弃农庄。
杨陌看见了一脸疲惫的林重，本来不显老态的脸现在却是皱纹满布，浓重的黑眼圈里，包裹着惺忪的双眼。林重也看见了杨陌，平白生出一种“他肯定知道答案”的直觉，也是问道：“杨陌，你能接触到和我们不一样的世界，告诉我，这和你们那个世界，有没有关系？”
杨陌点点头，看着眼前残破的房屋。那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留下的屋子，久无人居，也没人修葺，破损的砖墙里只有残碎的瓦砾和葳蕤的杂草，还有些许残损的家具。“九阴凶灵被除去之后，原先被她吞噬的生魂没了体魄都变成了亡灵。这群亡灵大多都被时间消磨了灵智，浑浑噩噩，只剩下去转世投胎的本能；但是其中也会有一些亡灵执念很深，即使过了数百年，也没有消散。故而，他们没有办法转世投胎，要等心中那份执念消散。”
“那么依你看来，这些自杀的少女，其实并不是自杀，而是被鬼害死的？”
杨陌习惯性的双手插袋，但此时他穿的是病号服，无奈只能甩甩手，负过手去，说着：“是，也不是。”
林重是个直接的人，不喜欢打机锋，也是焦急问着：“能不能说具体点？”
杨陌轻轻点了一下头，长说道：”你口中的‘鬼’是阴灵的统称，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阴灵都有法力。而亡灵，就是其中之一。严格来说，它们并没有害人性命的能力；但是一些意识比较薄弱的人会被它影响，导致产生幻想。更准确说，是共鸣。这些年轻的女孩应该是看见了那个亡灵生前的遭遇，却误以为是自己的遭遇，在她们的‘意识’里自己死了，所以她们死了。“
“那你应该能很轻松的把他除掉，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已经害死几个人了。”
杨陌摇摇头，“亡灵不是凶灵，它的存在本身是无害的，而且自杀是那些女孩自己的选择。就好像悬崖边有一棵果树，有人去摘果子却掉下悬崖，那棵果树有错么？它应该被砍掉么？”
林重皱眉说道：“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个亡灵，这些花季少女才平白无故的死了。这对你来说除掉它只是举手之劳，却可以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杨陌凝视着林重，林重也毫不示弱的盯着他，对视之间，杨陌说道：“人类和亡灵都是灵，只不过人类是生灵，而它们是死灵；二者都是天地中的一部分，怎么能随便去杀死？“
”胡说八道！“林重怒不可遏，”你有没有替这些受害者的家人想过？她们的父母不辞劬劳含辛茹苦把她们养大，还没有看到她们走上自己的人生就只能抱着她们的尸体痛苦。换做是你，你又做何感想？是，我们人类没有你们修道之人那种心怀天地的大道大德，我们只会在亲人生病的时候担忧，只会在朋友有难时帮助，我们只会关心自己身边的人。因为这就是我们的感情，作为人类的感情！如果是我的亲人因为去摘果子死了，我肯定会把那颗果树砍掉，因为我是人，我会愤怒！不是像你们一样的木头！“
”不是因为‘是人类’所以有感情，而是因为有感情才‘是人类’么？“杨陌思索了一会，又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杀死它。因为生灵死了，还可以转世投胎，但是亡灵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它的‘存在’会完全消失，这片天地会无端湮灭掉一丝灵气。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理解，你可以直接认为，我拒绝了你的请求。“
”那你还想看到多少人死在这里？你来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对我说教？说你的大道？“一连串的反问，无一不满含着林重的愠怒。
周小黑也是屁颠屁颠跑到杨陌跟前，”师父，她们都还只是十七岁的少女啊，花季少女啊，含苞待放哇，还没摘就死了，多可惜啊。要不您搭把手，把这个亡灵给做了？“
杨陌摇摇头，”我来不是为了杀死这个亡灵，而是超度它。“
林重冷哼一句，”人杀人会偿命，而亡灵杀人却只会被超度？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
”你说的法，是人对人的法；你说的理，是凡人自己揣测的理。并不能说错，但是是狭隘的。我记得，你们还有一句俗语叫做‘法理不外乎人情’这说明，你所说的法理，你们自己也不是完全遵守，又怎么能拿这种‘法理’去拘囿亡灵呢？“
林重被杨陌反驳的哑口无言，也是闷哼了一声，吩咐李然道：”收队！“
看着呼啸而走的警车消失在眼帘，杨陌对着叶心和周小黑说道：”亡灵只会在夜里显现，现在离入夜还早。既然我答应收你们为徒了，我就教你们一些道术的常识。天地由灵气构成，灵气分阴阳。山石草木，人妖精怪，都是生灵，是灵气中的‘阳’；魑魅魍魉，凶煞怨戾，都是死灵，是灵气中‘阴’。阴阳不是对立的，而是共存的，一旦阴阳失衡天地就会乱。这个平衡，指的不是完全平分，五五对立，而是有一个特定的范围。具体范围有多大，不可名状，你们修道有成，自然就知道了。但是事无绝对，天地中也有独立于阴阳之外的灵气，称为‘魔障’；但是‘魔障’不详，你们不必清楚。灵气有规律的阴阳转换，这种规律称为‘天地法理’，对法理的认知，衍生了‘术’。术有很多种，眼下，我先教你们一些粗浅的道术，这是手诀......“
教习中，周小黑问道：“师父，怎么这个手诀没用啊？”
杨陌看着周小黑揉成一团肥肉的手指，敲了敲脑袋，“我怎么收了你这么蠢的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