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要来的地方就是这样啊。”
从小四葬礼的一开始，上官桀就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所有的人和所有事，直到小四那小小的棺椁被下到墓坑里，然后一众人开始在埋土，在撒纸钱，我才走到上官桀的身边，从他的视角看向大家，我并不能理解，他为何可以做到一直这么冷淡呢。
上官明月已然加入到送别小四的队伍中，眼眶泛红，不时擦泪。
身为上官明月亲哥哥的上官桀，竟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实在让人难免想要感叹一句，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啊，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谢谢你。”可我还是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我什么。”上官桀的话，冷淡得几乎让人想要崩溃了。
“小四今天下葬，如果我们不来，成大人肯定是草草了事，必定不会为小四办成这样的。”可是我们来了，因为我们要看着小四下葬，所以成大人才不得不慎重来办这件事。
“卫四公子。”上官桀每次连带着姓一起称我为卫四公子的时候，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特别严肃的，“你可知，你是在利用朝廷的资源来满足你对这孩子的同情，其实，你还不是因为对这个死去的孩子怀有愧疚，才利用你卫四公子的身份，使成大人不得不照办吗。”
“哇，好神奇啊。”我忍不住感叹，引得上官桀好奇主动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说，“好神奇啊，一向高冷的上官大将军竟然一次跟我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你说，是不是好神奇啊。”
上官桀明白被我戏弄之后，便把头又转过去了，满眼都是对我的嫌弃。
“其实呢，你说的也对，我对那个孩子确实很放不下，生平第一次连累了别人送了性命，竟然是因为我的无知。看到小四尸体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我根本没想过他会因为我们一个无意的举动而被打死，好好的一条生命，刚才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转眼间他就躺在了那里，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能为他做点什么。”我留意了一下的反应，而事实证明我根本是多此一举，不禁轻笑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吧。也就是因为眼前突然这么一条人命就没了，所以我才会下意识的想要去护着其他人，我知道这样很蠢，他们是打死小四的凶手，可如果你惩罚了他们，或者杀了他们，那我心里的愧疚恐怕一辈子都过不去了。所以我才会帮凶手求情，才有了后来憋了三天最终做成我人生第一件事的成就感。”
看着墓碑前，小四的爹娘痛哭的模样，心里也很难受。
再看看上官桀，不知道他的心究竟是不是铁打的，“上官大将军看着这一幅景象，难道心里一点感受都没有吗？”等了下，上官桀没有回答，而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可是我有，看着小四墓前，他的亲人痛哭流涕，一群曾经与他一起生活过的苦力在怀念他，我很难过，因为觉得悲伤，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离开了人世。可如果当时，我没有想要去为他做点什么，去挽回点什么，那我就不会拦着你不让你惩罚那些人了。而现在，我站在这里只会是满怀愧疚，如你所说。可是我现在没有，因为尽全力了，因为我想要帮他做点事，所以我可以让这里所有的苦力都减轻工作的负担，我很有成就感。现在看着他们，我只是难过，却没有愧疚。”
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我自己都开始感动了，这恐怕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有哲理的话了。这辈子读过的书加起来，差不多都用了进去，回去我可得把这话记下来，然后一辈子炫耀。
我正想着那画面笑着，上官桀侧目看过来我浑然不知。
偷笑了一会儿之后，我转过头想要去再和他说什么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他移开了目光。我心下不解，却并未在意，主动交代说，“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用卫四公子的身份去逼迫成大人做这些的，因为我以为卫四公子其实不过是个拼爹的名号，就算成大人再怎么想要巴结卫丞相，可我毕竟一官半职都没有。我的计划吧，其实是拉着明月过来，明月就肯定会把大将军也一并带过来，我没官职没影响不要紧啊，成大人肯定会为了大将军巴巴过来给操办这一切的。”
上官桀没说话，但是伸出手来捏了捏眉心，似乎很累似的。
“上官大将军，您没事吧。”我以为他是累了，所以主动去表示关心了一下。
上官桀却伸出另一只手来作势推开我，阻止我靠近他。
小四的葬礼结束之后，我们准备上路返回驿站。上官明月找了过来，拉住我要一同去乘马车，上官桀正牵着马，偏偏这时候回过头来，“卫四公子堂堂男儿，出行竟全靠坐车吗？”
“是啊。”我有些懵，一时未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直接接了。
上官桀瞧了我一眼，翻身上马，领着一行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噢，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嘲笑我，只会坐马车，不会骑马……只是这高头大马从身边过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往后让了一下，原来的那个卫朝颜会不会骑马我是不知道，但我这个卫朝颜，只会开宝马，骑马是真的不会，这么玩命并且富有气质的运动，我是不会去做的。
……
“回来啦！太好了！”上官明月跟在我后面从马车上下来，立刻高呼了一声。“四公子，我们终于回到这里了，太好了是不是。”
“啊？”我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看，再三确认，“这还只是驿站而已，我们返回璇阳恐怕还要几日呢。”
“那也很好了，总比住在乡下，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爬出来一条虫子的屋子里，好得太多了！”上官明月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高呼太好了的。
“这倒也是。”我承认她的话，其实我也挺怵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爬出来的虫子，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让我在那里住几天的感受，其实就是一个城里的小孩第一次到乡下……好奇是好奇，但不适应还真的就是不适应。
这个时代没电没网没独立卫浴，我都已经忍了。再走了乡下，那种氛围确实再多住一天，都可能逼疯我了。尤其是那满是蛆的厕所……臭烘烘的……
“四公子。”我和上官明月正说着话，玉华嬷嬷走到了身边来，向我微微欠身，“老身要先去向九王爷回报一下，四公子现在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找九王爷？
也是，玉华嬷嬷本来就是九王爷身边的人，跟着我们出了趟远门，这一回来肯定要去和九王爷说一声，打个招呼的。不过九王爷那儿……
“这样吧，我和玉华嬷嬷一起去。”好歹九王爷也派了人，大老远送了个风车给我，让我一边玩去。这回来了也总得去谢谢他吧，“明月，你先去休息，等会儿我再去找你。”
明月点了头，我和玉华嬷嬷就先进了驿站的院子，向九王爷住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口，玉华嬷嬷停下，对着我又欠了身，我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停下脚步，让玉华嬷嬷先去通禀，自己站在门口呆呆地站着。
这一身的汗，等一下回到我的房里，我要先让人打水舒舒服服洗个澡再说。
玉华嬷嬷走了出来，“四公子，九王爷请您进去。”
我抬腿就迈进了屋子里，玉华嬷嬷却还站在门口，看来她是要我一个人进去啊。
“九王爷？”我走进房里之后，并没有直接看到人，就猜到九王爷是在里间，可里间是卧房，我总不好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吧，所以站在厅里喊了句。
可九王爷没回答。
真是的，让我进来，自己又没个影儿。这九王爷实在太不靠谱了，可我也不能进里间去找他啊，万一他刚好在换衣服可怎么办，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话说，自从上次看过一次九王爷身着内衣的样子之后，现在想想他可能在换衣服，心跳都有点加快了。那线条感也太强了，画面就在我的脑子里……
一转头，看到一边的桌上也放着一只风车。“哎？”
走过去，没错啊，就是风车，和我收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想不到九王爷还童心未泯，他该不会是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风车，觉得好玩就买了俩，然后大老远给我送去一只吧……他是因为……没见过风车觉得新鲜吗？
“四公子还没回到城里，城里便已经传遍了四公子如何在乡下出尽风头的轶事。如此看来，四公子果然是走到哪儿都能备受瞩目的人才啊。”九王爷一边说着，一边从里间走了出来。
明明是一句夸奖的话，可是从九王爷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调戏。
“朝颜哪有九王爷这样的魅力啊，城中有九王爷这样风流潇洒的人物在，朝颜可是万万不敢居功的。”我决定以退为进。
“四公子走了趟乡下，竟还学会谦虚了。”九王爷扬起一抹笑意，一撩长衫下摆，在一旁坐了下来。“上官大将军向陛下奏请的折子，今早已经先你们一步送到了本王这里。”
“折子？什么折子，跟我有关系？”九王爷主动向我提起这件事，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上官大将军在折子里将你策划水渠水车，解决旱季农田之困的问题事情尽数说明，向陛下奏请赏赐于你。”九王爷似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