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吃饭不言的规矩，五娘静静的陪孟老夫人用完饭，又喝了口清茶漱口。
见五娘吃的眉开眼笑，孟老夫人也是欢喜，她让人续了杯茶，碗盖儿在碧澄的茶面上划了划，声色和煦的开口道：“庆姑姑还待在咱们府里，既是不出门，你不妨继续跟着她学些日子，等日后进了凤阳女学，也不至于一时没了章程。”
凤阳女学？
五娘不禁大吃一惊，乌溜溜的瞳仁儿立刻瞪圆了：“祖母想送我去凤阳女学？！”
祖母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孟老夫人显然对五娘的吃惊很是诧异，她瞥了五娘一眼，好笑道：“这有什么吃惊的！咱们孟家虽然不比那些权门贵胄，但说起入凤阳女学的资格，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年纪够了，性子也稳重了不少……不然你这丫头以为，祖母替你们辛辛苦苦的请来庆姑姑，只是为了一个陈府的寿宴？”
五娘瞠目结舌，这么听起来，祖母似乎是早就有将她送进凤阳女学的心思了。
但是想起前世她拜访凤阳女学时，看见的那些刻板严肃的女先生和姑姑们，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这个消息太突然，以至于后面孟老夫人说起的拜佛进香一事，她只是囫囵听了个大概。
其实真说起来，对于入凤阳女学这件事，五娘还是颇有些心动。
大卫朝风气开放，文仪之道的氛围也颇为浓厚，女子可以进女学读书，各地女学间也可以互相比赛交流，甚至有功夫的还可以参军，只是虽是如此说，这方面却少之又少，毕竟军中大多男人，平日相处起来多有不便。
世早有相传，说是升平郡主便是因为顾及这些，又不想搞特例，才没去参军的。
只是……
五娘陪着孟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后，便回到玲珑楼来。这会儿闲暇无事，正躺在临窗大炕上，一只手臂垫在脑后，另一只手遮在脸上，细细的回想着前世的事情。
倘若她没有记错，年后京里就会来信了，祖母当时不过拖了半个月，便被劝着启程回京，这一世应当也差不多。
所以若是没有别的意外，即使祖母有意，她也是去不成凤阳女学的。
五娘轻轻的叹了口气。
遮在脸上的这只手心，突然被轻轻的挠了一下。
五娘立刻移开掌心，睁开眼睛，只见桂枝精神奕奕的站在炕前，此时正收回作怪的手指，笑嘻嘻的看着她。
五娘嗔了她一眼。
“睡饱了就敢来作弄我了？！”
“奴婢哪敢……”桂枝挺胸故作一本正经道，又笑开眼，指了指后边儿的几案，“张妈妈从井里捞了两个西瓜出来呢！”
五娘一听，立刻眉开眼笑，欣然从炕上爬起来。
“快去切开！”她指挥着桂枝切瓜找盘子，又拿来竹签，没看见西瓜还不觉得，这会儿红瓤绿皮入了眼，顿时就觉得满口生津。
可是这会儿西瓜还没吃进嘴里呢！
这间屋里热热闹闹的，玲珑楼后院的下人房里，却是有低低的争吵声。
张妈妈手里捏着一块儿西瓜，却是双目圆瞪，眉梢生厉，大口的喘着气，胸脯起伏不定。
而她对面，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头不高，发上扎着丫髻，只在左侧鬓角有一朵小小的紫色绢花，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素净的感觉。
张妈妈正一脸怒气的盯着她。
从井里捞了两个西瓜出来，平日里她便心疼这个小孙女，自然会给她送过来一两块儿来，想让她尝尝，也好解解暑气。
可是这死丫头呢！
张妈妈又看了一眼地上，又心疼起来。
好半会儿后，她生生的压住了心中怒意，低声骂道：“死丫头！你发什么疯……好端端的西瓜被你摔成这样，有的人想吃还没得吃呢！”
芳草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撇了撇，对张妈妈的怒气丝毫不怕。
“祖母，当初你明明说来这里是让我享福的！说做这大户人家里的大丫头，吃得好穿得好，说不定将来还能嫁个铺里掌柜！”
张妈妈听到这儿，脸上的怒气渐渐转变为羞恼，芳草见状，更加不客气的嚷道：“我这才答应跟你来这里，可是你看看……”她伸了伸五指，指腹上的细茧很是显眼，“才来了不到一个月，我这手上都有茧子了！明明是你说话不算话！现在还送什么西瓜来，就这么点你都金贵的要命，桂枝辛夷她们俩还不知敞开了吃了多少呢！”
张妈妈气得直捶她，又急忙捂住她的嘴：“喊得这么大声，你生怕别人听不见呢！……这才多久，你就惦记着桂枝她们的位子了！”
这次回来，张妈妈本就觉得与五娘疏远了，地位比之前落了不止一丁半点。
现在又听到孙女芳草的讽刺，脸上不由火辣辣的。
她又恼怒的捶了芳草一下，小声喝道：“你给我安安生生的待着，等过两天我就在姑娘跟前儿提一提，看能不能让你升上二等……”
芳草顿时一喜，连忙扶着张妈妈坐下。
张妈妈没好气的推开她的手，犹是不放心的叮嘱她：“所以你给我老实点，一会儿把地上这扫了，免得被人看见……”最后又道了一句：“别给我惹事！”
然后便离开了这屋子。
芳草又撇了撇嘴，踮着脚绕过地上的碎西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坐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炕前在布席子下边儿翻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来。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里边儿的碎银子硌着她的手指。
她可不会这么笨的将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
不过若是五姑娘这里能升到二等丫鬟，她便不理西苑的那婆子了，但若是这边儿没指望，她可就要另谋出路了。
她当初跟着过来时，故意一连饿了四五日，途中也只吃野菜红薯这些东西，这么辛苦的来孟家，可是为了来享福的！
而不是为了继续受苦遭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