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任务，但杀手漠还是天不亮就出门了；昨天的活做的不太漂亮，老希斯肯定不高兴。
老希斯在十几个街区外开着一家餐馆，生意很萧条，压根没几个人来吃饭；不过老希斯并不在乎，这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杀手漠到的时候，老希斯沉着脸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没有酒瓶，身上也没有酒味。正常情况下，很难看到老希斯这样；杀手漠心里紧了紧，这老头连酒都没喝，如此刻意保持清醒，杀手漠知道老头今天要说的话一定很重。
老希斯的座椅正对着餐馆门，他分明看到了杀手漠，却一直面若寒霜盯着门外；老希斯没说话，杀手漠则不习惯主动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冷冷地坐着。时间过去良久，以杀手漠的耐心都快要坐不住了，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说啥好；他不会为昨天打烂目标脑袋的事为自己辩解，那没有意义。
老希斯终于愿意搭理杀手漠了，他那因年迈而显得浑浊的双眼依旧凌厉的盯着杀手漠；最终却只叹了一口气，到酒柜拿了一瓶酒。杀手漠注意到老希斯的步伐有些蹒跚，他觉得他想到一个话题，他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你该把酒戒了，像你这个年纪这样喝酒容易老年痴呆。”话已出口，杀手漠就觉得这不是个好话题，对改善当前的气氛没有任何帮助。
老希斯白了杀手漠一眼，然后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烈酒，一口气干完。这才冷冷的说道：“或许我根本就等不到老年痴呆的那一天，有谁能让我省省心？是你还是他？”
杀手漠这才明白，今天不光是自己的事；可他不明白费伦为何事让老希斯不高兴。在厨房里的费伦也是一脸纳闷，老板早上就没吃他做的饭，到现在都板着脸不跟他说一句话。不过费伦不在乎，他很喜欢杀手漠，好长时间没见了，看到杀手漠他很高兴，决心拿出十八般武艺为杀手漠做顿美味，此刻正在为这个目标而忙碌奋斗着。
“咳~~费伦做饭味道是有些独特，不过他的事应该没那么严重吧。倒是我~额~昨天那事我也挺惭愧。”杀手漠就是这般想的，也就实在讲。
“你不要跟我提费伦！你也不要没话找话！”老希斯声音提高了八度。
从老希斯的口气，杀手漠判断费伦这次绝对把老希斯惹的够呛；杀手漠也很尴尬，他确实是在没话找话，聊天打屁、放炮吹水这等事实在不是他擅长的。
杀手漠不敢再找话说，老希斯一边喝酒一边用目光继续藐视着杀手漠，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欲往；费伦独子一人在厨房开心的忙碌着。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杀手漠没有不耐烦，但他也多少有那么点闷火；老希斯从他这里抽取巨额的佣金，足够让这个老家伙安度余生，他只是偶尔一次失手打坏了目标的脑袋，这不算多严重的错误——当然，对于杀手漠这个级数的杀手而言，这确实是个足够低级的错误。雇主可能因此扣除部分佣金，也可能藉由死者面目无法辨认拒付余款；这在杀手漠看来都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他有足够的积蓄，偶尔一两次的任务还不足以影响他的生活；而且，杀手漠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他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他只是对老希斯今天的态度有一丝不满意。
杀手漠知道老希斯脾气火爆，嗜酒如命；也知道老希斯是黑雾城地下世界最负盛名的掮客、收入最高的杀手经纪人；他还知道老希斯是黑雾城的杀手教父，黑屋迷城最厉害的几个杀手都是老希斯培养出来的，以前是费伦，现在是杀手漠，费伦之前还有两三个，不过很遗憾，他们没能像费伦那样幸运的活下来。
杀手漠知道他的命是老希斯的，从十八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老希斯把他从肮脏的粪坑里捞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杀手漠坚信这一点，即使老希斯扣光他所有的佣金，连吃饭钱也不给他，杀手漠仍然坚信。
杀手漠不知道的是，老希斯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有钱了。黑雾城官方公布的慈善榜上，排名第三的无名氏就是老希斯，老头把他从杀手漠那里抽取的巨额佣金和自己从其他渠道挣的钱都捐出去了。只是，这件事除了老希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老希斯冷酷无情的面孔掩藏着一颗仁者之心。杀手漠和老希斯相识十八年，他从来都没看出老希斯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怜悯之心。
杀手漠更不知道，老希斯当年救他，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凭直觉就认为杀手漠会成为最好的杀手。尽管有几次杀手漠出色完成佣金极高的大任务，老希斯拿到佣金后喝个酩酊大醉，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说：“哈哈，把你从粪坑里捞出来可真是捞对了，这绝对是我此生最得意的投资。嘿嘿，也多亏了你命硬，要不然老头子的投资可就打水漂喽。”
老希斯一瓶酒喝完的时候，费伦的拿手菜也上来了，一盘一人份是老希斯的，一大盘八人份是杀手漠的，一个超大盘足够喂饱三头老虎那是费伦为自己准备的。老希斯看杀手漠吃饭会眼皮跳，杀手漠看费伦的大盘子都不忍直视。
老希斯满脸通红，歪着嘴冲费伦说：“费伦，你要不是想谋杀我，就把你这盘垃圾端走！”
费伦看老希斯那表情像是在笑，他以为老希斯在夸他，显得很高兴。
杀手漠有些怜悯的看着费伦，费伦脑袋的问题看来又严重了，眼神也更差了。
费伦双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杀手漠；杀手漠蜻蜓点水似的尝了一口，点头冲费伦竖起大拇指。费伦很高兴，然后不再搭理杀手漠，开始埋头吃饭。杀手漠其实苦的要命，费伦做的饭最大的味道就是压根就吃不出来是什么味儿。吃一两口还行，吃这么大一盘实在是件考验毅力的事情。可杀手漠还是决定吃完他，他不想让费伦失望。费伦多年前就出了意外，耳朵聋了，不能说话，头脑也很不灵光。在杀手漠看来，老希斯收养费伦未必是出于怜悯，他可能更看中的是费伦没有嘴巴、没有耳朵。
老希斯终于开口了，在杀手漠面带苦涩大口吃饭的时候。“我有必要给你讲讲目前的情形，否则你可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老希斯看上去醉了，说话还算清醒。
杀手漠听到，点了点头；他趁机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老希斯却说：“你吃你的，我说我的，吃完赶紧走。”杀手漠一脸无奈，他想：老希斯这算不算整他？
老希斯接着又说：“你知道，盯着你的人很多；不光是仇家，同行也有很多巴不得你出事。”
杀手漠点点头，这点他很清楚。
“从你出道的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时间，就算那时候你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现在也该四十岁了。有几个杀手能像你一样？费伦干了三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第五年的时候他就成这样了。你还能保持巅峰状态多久？”老希斯说完这句，又开了一瓶酒。
杀手漠差不多明白老希斯的意思了，自己名头大，仇家多，又招人嫉恨；昨天的事件在有心人看来就是个信号，杀手漠开始走下坡路了。事情虽然不严重，但对杀手漠来说就意味着危险的开始；很多人在他巅峰状态的时候不敢动手，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巅峰状态时的杀手漠了，很多人都会愿意在这个时候打秋风，痛打落水狗。黑雾城第一杀手，对很多同行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而现在这事情会变得容易许多；谁能杀了他杀手漠，那这个名头就会归谁。
老希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接着说：“你行事谨慎，我办事稳妥，可谁又能保证没留下一丝蛛丝马迹？说不定早就有人盯着呢？”
杀手漠已经解决完了他的一大盘佳肴，他抬起头看着老希斯漫不经心的说：“干这一行的有几个能善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想要我的命，谁想要第一杀手这个名头，尽管来取。我杀手漠也不是泥捏的，总要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老希斯笑道：“呵呵，有自信是件好事。但这还不够，你得做一桩足以震慑宵小的大买卖，证明你巅峰依旧。”
杀手漠自嘲道：“我还需要证明什么吗？”
老希斯拿出一沓案卷递给杀手漠，笑着说：“需要。你可以拒绝，但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不必着急答复我。”
杀手漠收起案卷，郑重其事的说：“我会好好考虑的。”说完，便走了。他吃了费伦做的饭，肚子很不舒服，不愿在这里久留。
老希斯起身送杀手漠离开，然后回到桌边，顺手倒掉饭菜；端起酒杯凝视窗外，目光深邃，表情凝重。
这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你不应该这么浪费，你的盘子里没加料，那都是非常好的饭菜，味道真的很美。”如果杀手漠在场，他一定很吃惊，说话的正是费伦。
老希斯毫不在乎的说：“开餐馆的哪能没有一点剩菜，说出去不让人怀疑么？”
“你觉得有必要这样吗？你直接了当的跟他说，他不会拒绝的。”费伦显然对另外一个话题更感兴趣。
“他当然不会拒绝，可时间久了，他终究会怀疑的。”老希斯说。
“他不会背叛你的。”费伦还是不太理解老希斯的做法。
“你不懂，他和别的杀手不太一样。如果我们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他自己也会思考，如果我不这么做，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唉，但愿我做的是对的。”老希斯意兴阑珊的说。
“你确定他能杀了那个人？”费伦有问
“不确定，但加上你我就不同了。”老希斯说
“额，这个城市会少了很多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