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宸！情况怎么样了？！”
凌晨五点的时候，沈焕轩一群人回来了。
“怎么样了？玖熙呢？”
“阿玖怎么样了？”
“说话啊！”
许琳儿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问了，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情况。
赵筱筱红着眼睛，也摇头。
“医生怎么说？”
“你呢？挽宸，你没事吧？”
“她看医生了吗？”
沈焕轩看着满身是血有一言不发的江挽宸问，许琳儿摇摇头。
“沈焕轩。”
江挽宸忽然开口，可能是听见了熟悉又信任的声音。
他看着沈焕轩的眼睛，无助地渴望着答案。
“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逃离我们的世界，她是不是一分钟都不想生活在有我的空间？”
沈焕轩扬起脑袋，憋红了眼眶，他紧紧握着手机，手机里寂静地躺着一条短信。
“沈焕轩，如果两小时后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叫上江栩言和慕翎寒一起来，不要提前来，不要报警。”
沈焕轩也无比清晰地记得安玖熙的那个笑容，在他冲进仓库的时候，那个他最疼爱的安玖熙，瘦弱的身躯抵死将江挽宸护在了身下，在看见自己冲进来的时候，她咧开嘴角微微笑，然后无比放心地闭上眼，倒下去。
“江挽宸。”
沈焕轩走到江挽宸面前，轻笑了笑，却是无尽的苦涩？
“她爱你。”
“你要相信，她真的爱你。”
白昼终于到了，而窗外的天空却极其压抑地黑了下来。乌云沉闷翻滚，发出让人胸口发闷的声响来。没有隔音效果的玻璃窗外，时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他们肆无忌惮地把天空撕扯成黑色的絮状碎片。
无声的，毁灭性的闪光刺在视网膜上。
预报多时的台风，终于要来了。
清晨6点，雨淅沥地下了起来，潮湿的路面，车辆飞速驶过，向两旁溅起水花，行人撑着伞在人行道低着头走路。起得很早的大多数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快要高考了，只剩下几天了，要抓紧每一分钟奔向战场。
这时候，医院走廊上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与安静到令人发冷的深夜不同，清晨这里微微有了生活的迹象，满脸皱纹的老人，哭哭啼啼的孩子，行动不便的孕妇，这些平日令人不悦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在此刻却莫名让人有一丝丝心安，起码有了生命的迹象。而因为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坐在楼道里的那群十七八岁的孩子，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先去包扎一下好吗？”
江栩言再一次蹲到江挽宸面前，轻柔小心地问着，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苏逸宸回过头，皱着眉头一直没有展开。
“回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再买点吃的过来。”
赵筱筱点点头和白焕卿一起离开，一边的江栩言也起身。
“我出去一趟。”
“嗯。”
“挽宸。”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伴随着嗒嗒的高跟鞋声，一直一动不动坐着的江挽宸闻声迅速回过头，他听的出来是谁的声音。
贝希朝着这边走，江挽宸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没有生命危险了。”
贝希话音还未落，江挽宸便往楼上冲，然后贝希一把将他拉住，他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回去休息吧！”
温柔又坚定的口气里夹杂着于心不忍，江挽宸甩手想要挣脱她，但是贝希加大力气钳住了他的胳膊。
“以后不要见面了。”
“请你松开。”
嗓子好像被火烧过一般，嘶哑得厉害。
“贝阿姨，请你松开！”
“你放过她吧！”
“是她该放过我！”
江挽宸直视贝希，眼眸像是雨前的夜幕，她发出比雨滴还沉重的气息。
你放过她吧！
是她该放过我！
没有责怪辱骂追究原因，就是无比简单的两句话，于是，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指向了他。
江挽宸就在那一瞬间被抽空了全部力气。
天差不多亮了，进出医院里的人大多都行色匆匆，你仔细看，他们的面孔都是愁绪万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难。手里合上的雨伞还滴着水，脚底的泥将走廊弄得脏乱不堪，保洁低着头不停地拖地，但是却始终拖不干净，很像谁洗不干净的泥泞的人生。
贝希转身离开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在走廊上站着的江挽宸低垂着头，他的白衬衣有些脏，好看的脸庞血迹斑斑，凌乱的刘海将他的眼睛遮挡，看不清表情。
灰色的日光从窗户投了进来，将室内照得更加阴郁。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挽宸收回怔怔的目光，看向苏逸宸。
“她说，她没事是吧？”
“嗯。”
江挽宸听罢点点头，抬起脚准备下楼，然后眼前一黑，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后来的M市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只是也日渐一日不动声色地变化着。
这个世界远本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人事关系都如同多米诺骨牌，只要拨动一个，那么你所以为的无坚不摧就会轰然倒塌。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他们会明白什么叫做，陪葬。
安玖熙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两天后转到了普通病房，没有了生命危险却也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由于伤势过重所以暂时无法转回医院，但是M市的医院每天都会有出现不同面孔的医生，有人认出来这些人都是医学界的翘楚，私底下更加热烈地谈论医院里到底住了什么大人物。
而此时，医院附近的公园里。
“唐儒。”许琳儿轻唤一声，“我们谈谈吧。”
唐儒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吧。”
“阿儒，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没有说话。
“想你时会不自觉扬上了嘴角，听到别人说你的名字会突然变得沉默，独自一人在夜里时会想你想到失眠。我总在问自己为什么还坚持，可能没有答案……但我只知道，放下你我做不到。”
唐儒撇过头，眸底却是隐藏不了的悲伤。
“有时候我就像神经病，因为种种原因我的性格有点怪。看到你不知道回复什么就刷表情我也挺无助的，我不是孤立而是有时候我会想很久应该回什么。你如果也是真的喜欢我，就请你别离开我。虽然我不一定能让你很开心，我不一定完美，可是你在我会很安心想伸手抱抱你，想为你做很多。我所有的温暖和宽容，眼泪和笑容，好坏脾气孩子气都给了你。”
许琳儿的一滴泪悄然落下，在地板上绽开一朵透明的花。
“苏薇的死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是故意的……”
“其实我早知道苏薇跟你的关系。后来在那天我们约了她出来。”
那时候，充满好奇心的许琳儿想自己开一段路。赵子宸又是这么在意许琳儿，自然会答应。
彭望拿出许琳儿的手机打给苏薇告诉她他们快到了。
就在离餐厅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她听着赵子宸的指挥渐渐加速。
苏薇拿着手机，专注地看着文字，漆黑的双眸闪过几丝奇异的色彩，仿佛若有所思，身旁的绿灯浮现出丝丝光亮……
突然在转角处出现的苏薇，加速行驶的许琳儿。
……
刺耳的刹车音，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人们惊叫呼喊。
伴随着汽车紧急的刹车声、路人的惊呼声，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划出唯美的血痕，战栗的红色诉说着不尽的荒凉。
许琳儿瞪大眼睛，彭望和赵子宸迅速反应过来，下车看到那个女孩时，彻底怔住了。
……
“送去医院的时候，太晚了。”许琳儿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我给了苏薇妈妈补偿金……可是她没有接受，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赵子宸让我先离开，他们在安慰苏薇的妈妈。我哥哥把我关进房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后来才知道父亲用巨额帮我解决了一些，才知道苏薇的妈妈会去跳海自杀……”
“那次回北京，你就知道苏薇的消息了。所以你再次和我复合，就是为了让我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难过，对吗？原来我一直都在撒谎，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唐儒没有回答，只是，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
那个“你”还没有说出来，唐儒就起身抱住了她。
“对不起。”
声音轻的仿佛失去重量，少年悲伤的眉眼深深印在许琳儿眸中。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唐儒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要迎接下一个未来。”
或许杜梅珍说得对，哪怕有一秒彼此喜欢都会让对方感受到幸福。
“你给我卷面，你收留我，陪我度过黑夜，给我买糖，给我买相机，给我唱歌，陪我看电影，你明明表现的那样在乎我，你一次又一次在死亡边缘拉住了我。可是……都是带着目的的……”
许琳儿又一次哭了。
从唐儒回来的那天，她就决定，如果你真的要以偏激的方式回报一切，我甘愿，与成为恶魔的你，共舞。
无论你是简简单单作为圣川学生的唐儒，还是唐家高傲的少爷，抑或自己到最后遍体鳞伤，我都不会离开你。
因为喜欢早已溺成深海，而我，会拉着你一起，在这片海域遨游，至死方休。
“阿儒，我们都忘记过去，要永远在一起，好不好。”许琳儿笑了，凉彻心扉的笑，“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还要养那只仓鼠，还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习，还要高考……”
医院后花园的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他们站的那个地方有个路灯，风吹树叶发出细微声响。
他们就这样拥抱了许久，唐儒也很久没有说话。
就在许琳儿那颗心已经不再期待他会回答时候，想要推开他，唐儒的下一个字却让她蓦然愣住。
“好。”
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个字上零碎。
唐儒踩着刀子忍着痛走到了今天，却还是输给了许琳儿的那一颗心。
“我们……永远在一起。带着薇薇的祝福，永远。”
不带任何目的，不夹杂任何仇恨，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爱。
——可不可以再和我在一起？抱着最坏和我一起死的决心？
——好。
苏煜在漆黑的远处看着暖黄路灯下拥抱着流泪的两人，勾起嘴角无力地笑了笑。
赵子宸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我输了。”
“可是，唐儒还是选择了回头。”
“我输在了，我以为唐儒不爱她，我以为他会伤害她。”
“他舍不得。”赵子宸摇摇头，“他还是一次次地拉住了许琳儿。”
“祝她幸福。”
苏煜转身离开。
古老的钟敲响第十二下，不知敲碎了谁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