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石桥的另一头也缓步上来了一位金钗女子。
艳红的芍药花裙,藕色挑金的褙子。
玲珑发髻高高梳着,一对粉白花髻饰在两侧。
皮肤白而透红,一双圆润的眸子乐呵呵的弯了起来。
可是,却在见到杜琳玥的那一刻,所有笑意,竟是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生起的怒焰。
她恶狠狠的瞪着,不由分说的就是一拍,将杜琳玥手中的鱼食儿,打落得满地都是。
接着,迎面就是一记耳光。“祖母罚你抄的百遍经文,可都抄好了?你偷了我母亲屋里的金饰,要赔的银子可是筹齐了?你撕烂了我的绞纱丝帕,现在可重新给我绣好新的了?什么都没做,倒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了!”
杜琳玥吃痛的捂着脸颊,并未言语。
可一侧的小丫鬟蒲儿,却是再也忍不下这口气。“瑶姐儿怕是说错话了吧。老太太让你与玥姐儿共同抄写佛经,是为了给太老爷祈福,何以成了处罚玥姐儿一人?偷大院太太屋里东西的,明明是一个下人,是玥姐儿可怜那人,愿意拿自己的月钱来补偿大院太太,何以成了是玥姐儿偷的?至于瑶姐儿的丝帕,明明是你自己撕坏的,凭什么又要赖在……”
啪——又是一记耳光。
杜琳玥连忙将蒲儿拦了下来,示意别再说话了。
自己却也依旧低着头看向一边,不愿与面前的女子,再多言语一二。
可这却让那瑶姐儿更是窝火,满腔火气瞬时闷红了脸,却又深深一个鼻息,死死的压了下去。
她取下发髻上的一只粉白花饰,随着咕咚一声,丢进了荷塘里,只瞬间功夫,就被桥下的锦鲤们,不知拱去了哪里去。
她挑声说道:“一会子我就去告诉祖母,说你玥姐儿又欺负我,把我的花饰丢进了荷塘里。要知道,这可是惠亲王为我这个未来的亲王妃,专程送来的东西。你欺负我,那就是在无视惠亲王,无视惠亲王那就是无视圣上!我倒要看看,这样的罪名,你还担不担得起?”
几年前,北关战场终能得到平定,只可惜立下赫赫功业的杜府,却也因此深受重创。
幸得圣上垂怜,特将杜大将军之女杜琳瑶,指婚给了惠亲王。
都说将军之后,男儿生来威猛,女儿则是以彪悍居多。
秦若璃虽听过这样的说法,可当真的亲眼见到时,依旧觉得震撼得很,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杜府小丫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番见不得光的事儿,自是不能让人知晓了去。
于是,连忙弓背拦在了秦若璃的面前,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秦大小姐,二院太太正在小院儿里等着呐,您还是早些去才好。”
秦若璃点点头,这种内府之间的事儿,她自是不好插手的。
只是,就这杜琳玥的性子,好似是太弱了些,让她入宫选秀,似乎有些不妥。
秦若璃一边缓步走着,一边依旧时不时的往石桥那边探了去。
只见那杜琳玥面对杜琳瑶明目张胆的胡诌,终才抬起了眸子,好看的杏眼中,却是朦上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这双眼睛是生气的,不过里面更多的,则是隐忍与无奈。
她紧咬着下唇道:“你又想怎样?”
“我哪敢怎样。不过,你既然能将我的花饰丢了下去,那就应该将它再寻回来。可你好歹也是杜府娇贵的小姐,怎能做这般粗劣的活计,不如就差你的丫鬟蒲儿去吧,当然,若是寻不到,这人嘛,自是不能上来的。”杜琳瑶得意的嗤鼻笑笑,知道她杜琳玥护短,越是拿她的下人出气,她心中就越是难受。“对了,一包鱼食儿大概有几两重?”
“回主子的话,大概是二两左右。”杜琳瑶身后的丫鬟垂首答着。服侍这样一位毒辣的主子,那些下人的面上,无一不是一副刁奴的样子。
“方才你也喂了不少,这散落在地上的,估摸着也应有一两七钱左右才是。”杜琳瑶头头是道的算着,不知心里又生出了怎样的盘算。“这蒲儿下去了,可你在一旁光站着也不是一回事,这鱼食儿散在地上也怪可惜的,不如你就将这些鱼食儿一粒一粒的捡起来,要足足筹齐这一两七钱才是好的。”
杜琳玥的瞳孔微微放大,拳头在袖口间紧紧的收拢着。“花饰和鱼食儿,一会子就送去妹妹屋里。”
“不用劳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坐着等着。”杜琳瑶说着,摆了摆齐地的裙子,靠坐在了石桥的矮柱上。
杜琳玥不作话,带上蒲儿蹲下身捡着鱼食儿。
散在地面上的还好,可那些落进石缝里的,只得用指尖去掏,用不了两下,杜琳玥的手指就已经蹭破了皮。
杜琳瑶自是不会就这样了事的,“蒲儿,我不是说让你下荷塘找花饰的吗?这些鱼食儿,有你主子一人就够了。”
蒲儿正拾着鱼食儿的手顿了顿,再一刻,只见她握紧了手中的鱼食儿,对着杜琳瑶面上就是一掷。
大颗小颗的暖米鱼食儿盖得她满脸都是,卷进了发丝里,整个人似散发着某种腥味。
“你……”杜琳瑶恶狠狠的指着她,手指在半空中气得瑟瑟作抖。
“妹妹莫要做气,是我没训好下人……”杜琳玥连忙将蒲儿护在身后,想做解释,却也深知这杜琳瑶是不可能就此放过蒲儿的。除非,自己将罪责拦下来,大不了被祖母训戒,也总比蒲儿遭受皮肉之苦的好。“是我叫蒲儿这么做的!蒲儿作为丫鬟,只得听主子的指令。就算是祖母来问话,我也是不会反语的。”
蒲儿怔怔的看着杜琳玥,眼眶很快被泪水朦上了。却又一把抹净泪痕,心中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是玥姐儿叫我这样做的,是我自己厌透了你!接下来的这件事,也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语罢,似不要命了一般,只见蒲儿朝着杜琳瑶身上就是一扑。
杜琳瑶还未反映过来,顿觉身后一轻,整个人仰面栽了去下。
身下,是一汪不见底的荷塘,其中暗石成尖,水藻环绕,一不小心,轻易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一时水花四溅,看似平静的水,无情的笼罩着全身,令她无法呼吸。
她在荷塘中上下扑腾着,试图呼救,可一张开嘴巴,水就大口大口的往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