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先生，我遇上麻烦了……”第二天一早，我拨给了荣志。
“哦……嗯，明白！醒目仔，老地方下午见面谈！”电话那头，荣志语气果断干脆。
我挂了电话，心头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陷入深深懊恼，呆呆地望着桌上瓶子里的小鱼儿，那是珍妮以我之名，送给我的新年礼物……
如昨天所约，一大早，珍妮推门进来，“鱼，又跟阿明疯哪里去了哦……”
我为之一颤，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脸色煞白，“昨晚他开party，过生日呢……我去玩了玩。”说完心口狂跳不已，眼神发散，不跟直面珍妮的目光。
“看你……每次跟他搞一起都没什么好事情！你昨晚飙车了？”
“就开了一下，一会儿他送车回来跟我换。”我强作镇定，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好玩，就是想给自己找找刺激……”
珍妮惺惺地坐在我面前，也不再追问，“鱼哥哥，你看上去真的很累……没休息好吧？”
“嗯，我这段时间压力确实不小，艾伟他们过两天回来了就好了！”我话锋一转，扯到正事上来。
珍妮关切地问道：“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吗？”说着把椅子拖到我身边，“老豆昨天的话，你不要太认真，他就那脾气……”
“宝贝……”
“嗯？”
“你回来帮帮我吧，我需要你！”说着我抓住珍妮的手，殷切地望着她的双眼。但话一出口，又想咽回来，一时间踌躇万分。
“好啦！鱼哥哥，我回来陪你……”珍妮笑容乍起，如明媚的阳光，将我心中的阴霾，彻底烟消云散。
一上午，我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更不敢回想昨夜的销魂……只盼快些和荣志见面，此时，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
这几天，我催着财务更紧了，派去的培训组正紧张地突击掌握设备。
订单已紧紧捏在我手里，出口到印尼的一批集成电路，虽然量不算可观，但足以让我一炮打响……
艾伟电话里激动地告诉我，他好不容易才把柬埔寨的陈总拿下，软磨硬泡他签了设备租赁条款，还得到三个月的驻厂技术支持！
是的，这是个好消息，瞎子都看出来，两百万花的太值了！
然而，还有一个更令我愿意看到的事情，见过荣志后，喵喵在江川消失了，并且也没再打过我电话……
珍妮身影开始频频出现在工厂，小黄也同时回归！
我把财务都交给了她，从此一心备战市场。这肯定是最好的分工，因为，我要的两百万终于搞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临时开辟的集成电路车间，设备都整齐地一字排开，新刷的地板漆还泛着沥青味儿……
柬埔寨派来的工程师，带领着凯旋回国的技术骨干们，在做最后的紧张调试。我也通知老吴，这个新型车间，也是同样是他的地盘。
小黄成了我的跟班，这点我很清楚，身边有了一双时刻关注我的眼睛，岂不省去了令我寝食难安的汇报？
艾伟起了关键作用，把我手里攥着的订单，费尽周折，堂而皇之成了，深圳一家外贸公司的传真，到了工厂。
并负责主要谈判，而我，只是默默地支撑着局面。暗暗地看着艾伟毫不知情地应付着考察、验厂、报价、合同条款……
一个月后，崭新的集成电路车间，迎来了第一张远销海外的订单！
老吴抖着手接过我的生产任务，“老板，放心！剩下的交给我了……”
我谢绝了镇里那些想看热闹的同行，给生机勃勃的工厂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当时国内这样的芯片工厂少之又少，大多只存在于人们议论的口中。
而在江川镇，越来越多的客户远道慕名而来……
我在焦急等待。
终于，生产线崩溃了……这一招，是从小头爸爸那里学到的！
完全透支产能的订单很快变成了灾难。
会议室内，晨会上，老吴哭丧着脸：“老板，你干脆把我这把老骨头拿去交货吧……真的做不过来了！”
“还欠多少货？”我平静地问老吴。
“换一次订单，设备调试就要三天啊，这还是有现成的程序，如果稍微改动一点，至少要七天，不信你问他！”在强压之下，老吴老毛病又犯了，一下推到了柬埔寨来的驻厂工程师。
“老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说实话……老板，我真的不知道！我无能啊……”老吴突然哇……的一声哭开了，苍凉的老泪终于得以释放。
“珍妮，请老吴到我办公室冷静一下。”我打断了珍妮被眼前惊起的诧异目光。
“不！”老吴倔强地摇摇头，立刻止住了失态。
珍妮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静静等候接下来我的回应。
“艾伟！”
“嗯？……”
“立刻着手，把其它电路板车间设备、原材料、库存，处理变成现金。”
“啊！”会议室内几乎异口同声，小黄的嘴张的最大……要知道，这可是之前，小头爸爸打下的全部家当！
“黄哥，遣散工人还得由你来，你去办吧，由珍妮配合你，但，不要发生任何冲突，尽量多给一个月工资吧！”
小黄一脸茫然，立刻机警地趴在我耳边道：“珍妮老爸知道吗？”
我一扭头：“什么？”
他连忙讪笑着，掩饰着脸上的尴尬，“老板，你抓主意，我们照办！”
“十天！我就在厂里等！”说完，我起身宣布散会，一个人摇摇摆摆支起身体，走向办公室。
崽卖爷田心不疼，说的就是此刻的我，但如果再不改革，稚嫩的芯片车间一定会被扼杀在新生土壤中，这是我断然不会同意的！
这种底气和胆色，放在我身上，又显得非常合理，我已不再是只知道逃避和逞匹夫之勇的鱼了……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醒目仔！就在那等着我！”是的，珍妮爸爸，这么大的决定，小黄肯定在我离开会议室那一瞬间，就一五一十汇报了。
我的所有决定，大伙儿都在等最终的一锤定音……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反而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一手拿起桌上瓶子里的小鱼，轻轻晃了晃，顿时它们咬着对方的尾巴，在水里打起转儿来，我吃吃地笑了。
珍妮爸爸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小黄，我赶紧将手里的瓶子放下，站起来。
“坐！”珍妮爸爸手一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小黄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一旁。
“你开车先把珍妮送回家。”
“是，大佬！”
小黄临走瞄了我一眼，我很理解他的意思，他在表示他的无奈。
“醒目仔！问你个问题，你知道我那么多钱，从哪里来的？……”珍妮爸爸只字未提工厂。
“不知道！”我的确一无所知。
“借来的！”
“啊！”
“但就算我自己想还都很难……”珍妮爸爸少许卖了个关子，又接着往下说：“江川镇的银行，不管大小领导的办公室，我都是用脚去开他的门……”
我一脸茫然，这些不着调的话，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今天，断掉了我一根脚趾头！你个扑街仔，我少了间工厂，鬼理你是什么芯片工厂还是什么鸟工厂？”
我鼓起勇气顶了一句：“半死不活的做来干什么？还不如……”
“放屁！看来你一点不醒目！”珍妮爸爸吐出一个烟圈，“半死不活，才是最让他们继续把钱借给我的借口！”
无法言喻，更无法理解，珍妮爸爸说的每一句话，对于我来讲都是天书，“那我不搞，算了？”
“衰仔！又想跑？滚去你的广州！没有一亿，就一千万！再加上现在的两百万，一千两百万，给我搞出个模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