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1996年的夏天,依然是枯燥而闷热的,但对于十七岁的刘岳铭来说,这是一个燃起的新希望,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因为他即将代表刘家沟所有的孩子去省城读书,他也是刘家沟这么多年第一个被省城高中学校保送的孩子,当然,省城学校保送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贫寒的家庭,而是出类拔萃的成绩,估计,这两个月的暑假应该是他最开心的暑假,因为他马上就要去城里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或许,也是他最难过的两个月,因为他要离开他的亲人,离开和他光屁股长大的小伙伴们,离开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的欢乐而又穷苦的家乡。
刘岳铭终于从刘华学校毕业了。刘华学校是刘家沟唯一的一所中学,刘家沟的孩子世世代代都在这里读书。一张张老旧的黑板,一扇扇用塑料糊着的窗户,一面面用粉笔写满文章的墙壁,一排排破烂不堪的桌凳,一本本千疮百孔的课本,一栋栋凋敞残垣的房子,一双双炯炯深情的眼神,冷不丁刮进来一阵凉风,让人不敢去想下雨天的光景。但就是这样艰苦的处境也阻挡不了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与执着,刘岳铭也不例外,从小就对书本出奇的喜爱,但他父亲不让他读书,说是浪费钱,男孩子就应该早点步入社会挣钱,长大后盖个新房子,娶房好老婆,种点庄稼,一辈子有吃有喝多好。刘岳铭口头上应着父亲,但背地里经常跑去学校里偷听,蹲藏在窗户下面,用小石籽把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全部记录在地上。上学的孩子和老师早已对他的行为司空见惯了,所以不但不排斥他,反而经常借书给他看!当然,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父亲的耳中,他父亲以不听长辈的话为罪名,把刘岳铭暴打了一顿,但即便是这样,刘岳铭还是会常常偷着去学校,因为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挡他对知识的追求。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终于凑够了学费,不管父亲的百般阻拦,坚持让刘岳铭去上学,为此,他父亲还对母亲大打出手,母亲为了让他读书,只好把所有的苦水和泪水都默默的咽到自己的肚子里。那一年,刘岳铭十岁,也是人生当中第一次踏进了神圣的课堂,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学生。
刘岳铭从小就生活在刘家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刘家沟是甘肃一个偏远的地方,贫穷而又荒凉,一群山,一片林,一汪水,庇佑一方人;那可真是风吹一个婉转,水流一个清澈。这座村庄的人都姓刘,世世代代都祖传着先人的留物,比如:渔船。刘家沟有条河,这里的人都以打渔为生,所以先人的留物也成了他们唯一吃饭的家伙,过了河,再走一个多小时就是新镇,每逢三六九,就是新镇的赶集节,刘家沟的人就会把打到的鱼运到新镇去卖,因此,这也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刘家沟也是被一个传统气息包裹的村庄,重男轻女,每逢除夕之夜都要敬祖先,拜祠堂,但女人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女人在这所村庄的地位是相当低的。自从文化大革命之后,才慢慢的打破了这种传统观念。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守着这条河,河本名叫太极河,但这条河是向西流的,全天下的河不都是向东流的吗?所以这儿人不称作它是河,而是沟,故此,这座古老的村庄也就美其名曰——刘家沟。
这天,刘岳铭躺在炕上,反反复复地看着省城学校给他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母亲坐在板凳上拿着几块布在缝缝补补,昏黄的灯泡像是给屋子洒满了金灿灿的霜,几只幺蛾围着灯泡转来转去,一切看起来时那样恬静,那么安详。“咕噜噜,咕噜,咕噜噜”墙外的两只野鸽子在这样叫着。这时,千万别误以为只是野鸽子罢了,但其实不然。刘岳铭眼睛一转,一下子翻起身,蹬上布鞋向外走去,这时,母亲从身后轻轻说道:阿铭,早点回来啊!刘岳铭应到:知道了,妈。出了门,就看见大龙和二娃。大龙和二娃是刘岳铭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在刘家沟他们俩也是刘岳铭最好的朋友。大龙走上前问:你爹今晚又去打牌了?刘岳铭撇了大龙一眼,不作声。这时二娃叹气说到:哎呀,有些人的爹不在了岂不是更好~~刘岳铭推了二娃一把,愤愤道:你爹才不在了呢!其实二娃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小时候大龙和二娃经常来刘岳铭家找他玩,但是又一次,家里丢了一个手电筒,那时候的手电也算得上是家用电器了。刘岳铭的父亲愣说是二娃偷的,说什么是个败家子,娶不到好媳妇,乡亲们要当心提防二娃,这么小就偷东西,长大了可不得了之类的话。当然,二娃也没少受家里人的批斗。从那以后,大龙和二娃就再也没到刘岳铭家来过,他们俩对他父亲没好感是正常的,所以,每次来找刘岳铭的时候,就会在墙外“咕噜噜,咕噜,咕噜噜”。
一行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打打闹闹来到了峡畔山,峡畔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山丘,山丘不大,也就几亩地左右,长满了花草和芦苇,山丘下面是一片湖,本命叫太极湖,刘岳铭小时候和村里的孩子经常到这里游泳,一群孩子都光着屁股在湖里嘻嘻闹闹,也给这幽静的湖水带来了一丝生机活泼。这座小山丘也是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玩打土匪,当然土匪也是他们自己扮的,一拨人扮土匪,一拨人扮八路军,用自制的木枪,当然子弹也是用嘴“突突”了,中弹的人惨叫一声后,再装模作样的吐口鲜血扑倒在地,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牺牲了,最后赢的一方就可以占山为王,而输的一方就要装作大马让赢的一方骑。峡畔山是刘岳铭所有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所有无拘无束和欢声笑语都弥漫着这座小山。峡畔山不仅是村里孩子们最喜爱的地方,也是刘家沟最美丽的地方,每当傍晚,月亮就会偷偷跑到太极湖和湖水约会,湖水也会时不时的泛起涟漪来抚摸月亮的脸庞,卿卿我我;看上去,就像是湖中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心脏,花前月下,芦苇丛在风中摆来摆去,像是在为它们翩翩起舞,田娃和蛐蛐也在声声作响,更像是一首优美的旋律,如果身临其境,定会感觉到心旷神怡。
其实这座山丘叫峡畔山也是有来头的,刘岳铭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玩打土匪,最后刘岳铭“身负重伤”打赢了战役,最后占山为王成了山大王,当时刘岳铭站在山丘的最高处举着一把小木枪冲他们大喊:我赢了我是山大王以后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都得听我的现在我宣布以后这个地方,就叫“峡畔山”把最后一个山字拉的老长。
下面的小伙伴们也举着木枪大喊:峡畔山,峡畔山,峡畔山。当时这情景就像抗日剧里的那样,一群愤青举着拳头高声呐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本想这事就这样平息了,谁料到,刘岳铭率领着他的兵将在刘家沟大肆宣传今天的峡畔山战役,一群小屁孩拿着木枪在刘家沟的大街小巷窜来窜去,弄的刘家沟是鸡飞狗跳,最终刘岳铭让刘家沟所有的人都记住了峡畔山。到后来,有时候饭点找不到孩子的时候,大人们就会说:肯定又是跑到峡畔山去玩了。故此,拜刘岳铭所赐,这座山就叫峡畔山。当时的刘岳铭还是个孩子,但让一座山以自己取的名字而定义,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现在想想起来都很过瘾。
三个人抱着脑袋躺在山坡上,望着天空,眼睛透过月光,望上漫无边际的宇宙。月光洒在稚嫩的脸庞,像玉一样纯真洁白。大龙扭头问:“阿铭,你这次去省城,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呢,应该是放假吧!”刘岳铭说。这时二娃抢着说到:“唉、唉、唉,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肉包子回来,就是省医院门口张记那家,好像是天津人开的,去年我奶奶生病去省城住院,我们全家都去了省城,张记那家包子是真好吃。二娃说完还不时抿抿嘴巴。”大龙调侃道:“你就知道吃,还以为你是去省城照顾你奶奶呢!谁知道你是去当饭桶了。”二娃说:“我就去当饭桶了,你管得着吗?不服你也去当饭桶啊,谁拦着你了”
“好了好了,你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掐啊”刘岳铭说到。大龙二娃都嘟囔着嘴不说话。刘岳铭岔开话题说:还记得这片湖吗?那时候大龙你教二娃游泳,二娃潜到水底故意吓你,你站在岸边痛哭流涕的,抹着眼泪大喊:“二娃,你别死,你快回来吧,我以后不欺负你了,还记得吗?”哈哈哈哈…刘岳铭和二娃大笑。二娃说:“我要是再到水底潜一会,大龙估计就要吓要裤子了!!!”大龙接着说:“是啊!尿裤子,谁小时候每天尿炕啊?天天在院子里挂满了世界地图,问是不是你尿的,还不好意思承认。”“噢~对、对、对,刘岳铭接到又说:“那次我和大龙去找你玩,都后晌了,你还没起炕,怎么叫你都不起来,大龙把你被窝一掀,那么大一张地图铺在炕上,更吓人的是你还淡定的说了一句,快捂干了!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和大龙彻底被你这种顽强不息的精神所征服了”。说完,大龙已经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翻了。二娃一下子翻起身,抓了两把泥草,望大龙和刘岳铭的脸上一扔,说:“叫你们俩再取笑我。”说完撒腿就跑。刘岳铭和大龙赶紧站起来拍打着脸上的泥巴,呸、呸、呸,这孙子下手真狠,吃了一嘴的泥!大龙对刘岳铭说:还愣着干嘛?追啊!二娃在前面跑,刘岳铭和大龙在后面边追边喊:站住,别跑,你个死二娃,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