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墙下,一拱形洞里,三个瘦弱的身影已在这住了整整一周。
“晓茵,我们真的不回去吗?”靠里的一个小男孩瑟瑟发抖,捂着肚子,对自己同意晓茵之前的提议开始感到深深的后悔。
“不回去!”晓茵撅起了嘴,谁爱回去自己回去,好不容易逃出了孤儿院这个牢笼,她一定要去找那个抛妻弃女的混蛋爸爸,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扔下她们。
靠外的男孩子稍稍揉了揉自己已经饿得咕噜咕噜的肚子,看了眼一脸委屈的李冬,他比起晓茵和李冬都年长几岁,虽是这样,他也只有8岁而已。在孤儿院里,李冬是他相依为命的亲弟弟,而晓茵,她一直都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所以在晓茵提及要出来找爸爸的时候,他是一定要亲自跟过来看看才放心的。
“晓茵,你爸爸真的是在这附近吗?”李秋望着飘着毛毛雨的天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在这宁城古区转了一个星期了,晓茵别说是爸爸的名字,就连爸爸的长相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说在妈妈曾经的钱包夹层里见过几次,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到今天,他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晓茵的眼眶红了起来,她也不确定,她只记得妈妈曾经说来找爸爸,然后带她来过这里。
李秋赶紧上前安抚,“没事没事,我们陪你继续找!不哭不哭……”
一片警鸣声打破了三个孩子之间的交谈。
一个中年人领着几个民警指着这墙洞里的孩子,“警察先生,是这三个孩子吧!”
民警的到来,李秋知道这意味着这次出逃的结束,也意味着即将面临的惩戒。
李秋把晓茵和李冬护到了身后,他可是尝到了做贼心虚的滋味,一步步的后退着。
民警在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边说着边一点点靠近,“小朋友,不要怕,叔叔不是要抓你们,真的,来,过来叔叔这边!”
三人一直退到了墙角,民警没有再向前,蹲下来平视着他们,“叔叔是警察,只抓坏人,你们犯了错认错了就是好孩子,叔叔不会抓你们的!”
李秋听到民警这么说,才稍稍放松下来,还是不确定地问,“我们偷了兰姨那么多钱,真的不会抓我们吗?”
民警一再保证,是绝不会抓他们的,也不忘提醒孩子们一定要好好认错,不可以任性出逃。
一直到李秋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晓茵和李冬才敢放声‘嘤嘤’哭了起来,看起来是被警察的突然出现吓得不轻。
回到了这所熟悉的孤儿院,已经是夜深了,其它的孩子都已经回了自己的床铺上沉沉睡去。
晓茵枕着腿也睡着了,大概也是哭累了,李冬一直学着李秋轻轻拍着晓茵的背。
民警抱着晓茵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兰姨从里面迎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个陌生男子。
“孩子在外面也吃了很多苦,事情也不大,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民警暗有所指地说道。
兰姨倒是听出了这话里有话,也不辩解,反而笑脸盈盈地点头称是!
那身后的男子上前接下民警怀里的晓茵,点头致谢。
把孩子安置在本来的床铺上,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打量着她,长长的头发散乱地耷拉着,手上还沾着不少的污渍,小脸上满是泪痕,身上的裤子到处都是泥渍。
拉了张小凳子,他在床边坐下,眉眼之间有分淡淡的熟悉,小手一直抓着什么才能安安分分的睡,“跟你妈妈还真像!”他的嘴角扯开了一丝笑意,小黎,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这是我欠你的,我会还。
这句不经意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兰姨本就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孤儿院,指明要这个孩子的男子有那么几分怀疑,现在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种事情,她在孤儿院见得太多了,什么富家子弟私生子私生女的扔到孤儿院,再借收养的名义,把孩子接回自己家养。
第二天,兰姨陪着男子把所有的手续一应办全了,唯独这晓茵哭喊着不要离开,拉着李冬李秋的手就是不放,这男子也是一脸的为难,什么好话都说尽了,这晓茵嘴里仅只一句‘要带李秋李冬一起走’。
李秋也想跟晓茵一直在一起,可现实怎么可能,不过,据他观察,这男子脾气挺好,对晓茵说话也很温柔,可以靠得住,被这样的人领养总比呆在孤儿院没有人疼的好。李秋暗暗下了决定,挥挥手把晓茵拉到了一边。
兰姨也不阻拦,在三个孩子中,就属李秋最懂事,现在的情况之下,李秋这孩子肯定不会阻拦晓茵被收养。
李秋在一旁不知跟晓茵嘀咕了什么,晓茵顿时不闹了。
李秋拉着她走到那男子面前,郑重而又坚定地将晓茵的手交给那男子,“叔叔,如果晓茵想见我们,您随时会带她回来看我们的,是吗?”见那男子微笑地点头,他接着说,“那如果我和弟弟想见晓茵,你也会让我们随时见到她,是吗?”
“你们如果想见她,就打电话给叔叔,叔叔派车来接你们,这样行吧……”那男子承诺道,晓茵听到他的话立刻笑开了,不再哭闹,跟着他离开了孤儿院。
在车上,他试着找话题跟她聊,试着逗她开心,试着了解她的喜好,好在孩子还小,对人的心防并不重,一路交谈下来,已经对他很是亲近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隔三岔五地就带她会孤儿院看看那两个孩子,就算是有事耽搁了,他也会打电话去,让他们在电话里聊。对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他宠她就像当初宠她一样。
“晓茵,明天你哥哥会从国外回来,我们一起去接他好不好……”这天晚餐间,他突然说道,她乖巧地点头答应。
晓茵听他说过,她有一个哥哥,一直呆在国外,今年要回国上小学了,她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样,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如果她的哥哥像李秋一样对她好那该多好,但一切并不尽如人意,东回来的第一天就直接跟她吵起来了!
“吵什么吵什么?”东的妈妈直接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而他却是直接从房间跑出来把她护在了身后。
“晓茵跟哥哥怎么了?”他蹲下身去,温柔的声线是东闻所未闻的,那样的关切,似乎他从来未得到过,不免对这突然出现在他家里的女孩子更加看不顺眼。
“谁是她哥哥?”东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一声冷哼。
“蔡(启)东,你的礼貌都去哪里了,怎么跟妹妹说话的!”他有些恼火地吼道,这小子都被林芬惯坏了。
林芬本对他收养这孩子并无意见,但现在看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蔡琦森,你收养她,我林芬一点意见都没有,但你要是这么对你儿子,带着你的孽种给我滚出这个家!”林芬的话毫不留情面,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有他们自己懂,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她的父亲看中他的才华,硬是做了棒打鸳鸯之事,其实现在想来,当初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这段婚姻早就变质,他们现在还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大概也是懒得再在感情这层面上付出太多的精力,各自有各自的公司要经营,但对于(启)东,她没办法任由他以这样的态度对待。
晓茵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她很清楚,因为自己,林芬在跟蔡琦森吵架,但对于林芬口中的‘孽种’还不是很理解。
说来可笑,晓茵对这个词的理解来源于那些年电视上一部接着一部的狗血剧,在她真正意识到林芬当时口中的‘孽种’是指自己的时候,她便懂了,这些宠爱,这些拥有都是他欠她们母女,他就是她一直找寻的那个抛妻弃子的无良人,那天开始,在蔡家,她不再拘谨,不再推脱他的好意给予,甚至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各种各样的,比如尽管琦森的公司再忙,她都要他回来陪她吃晚饭,这点他做到了,再比如她想去国外读书,只跟他提了几次,他就同意了,举家搬到了国外,又比如她看上了李氏的李潇,要跟他同校,他果断给她转了学。
这一切,她都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琦森欠她的,所以心安理得。可这一切的转折点来的那样的突然,琦森突然心肌梗死,暴毙了,她伤心嘛,她伤心,她痛哭流涕,这世间对她百依百顺,宠爱有加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可伤心之余,更多的她是恨。
拿着那份遗嘱,她的手都在颤抖,他竟然这样对她,连公司的一点点股份都没有留给她,她甚至怀疑这遗嘱是林芬搞的怪,可那林芬显然比自己更诧异,她第一次觉得,琦森曾对她的好,真的只是在还债,人死了,债就清了吗?不,绝不可能!她被这种恨扭曲,她不想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好过,她要毁掉所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有人……
这么多年,李秋一直跟她保持着联系,彼时的李秋是个工地上干重活的小工,衣衫褴褛,戴了一个大大的安全帽,见到晓茵时,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谈及琦森还有李潇的事,李秋黯然神伤,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勉强得来,但他肯定不会这么去跟她说,以免他更伤心。
渐渐地他发现她接触的人都是些流里流气的酒吧混混,他不明白她怎么了,可又什么忙也帮不上,有次不小心知道了她的计划,去那酒吧把醉酒的她扛了回来,气得她很久都没再理他,所以他也不敢再去做什么阻止的事,事事都为她留了个底线,不去触及。
那一年的雪尤其的厚,窗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李秋站在出租房外望着这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院子没有去敲门,只是等着……等着……
门上的风铃轻响了声,他转过身来,看着套着睡衣的她,眼里满是痛苦。
“秋哥,你怎么来了?”见到李秋,她其实很高兴,现在徘徊在她身边的人,哪一个是真正打从心里关心或认可她的,也只有李秋一直在她的身边,默默关心着她。
“晓茵,别再闹了,蔡家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他们不欠你的!”李秋的眼眶微红,他一直防着,就是怕她触及法律,到时身陷牢笼,可千防万防,还是被她闹出了件大事。
听到李秋提及蔡家,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脸嫌恶地转身走进了房间,“仁至义尽,呵,抛妻弃女还真是仁至义尽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秋。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根本就不是蔡琦森亲生的女儿,就算是,这么多年,你还不解恨吗!”李秋吼道,这是蔡(启)东给他的一个机会,只要他劝她自首,他可以既往不究。
晓茵捂着半边脸,看了眼他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袋,“什么意思?”
李秋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对自己刚动手打了她默默地后悔着,又不能表现出来,拿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扔,“自己看吧!”
晓茵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是一个亲子鉴定书,结论处几个大字刺激着她,‘二人非直系亲属关系’。将这张纸往旁边一丢,她拿起下面的那张照片,是当年她妈妈夹在钱包里的合照,而合照里的人显然不是蔡琦森。
“你以为,你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看,我就会相信嘛……他怎么可能不是!”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她的心里开始乱了。
“蔡琦森很爱你妈妈,可后来你妈看不上他的家境选择跟他分开了。再后来,你妈妈认识了你爸爸,也就是照片里的这个人,这个人家里很富有,可却到处拈花惹草,有次醉酒强了个女的,就被抓了,你妈怀着身孕回了乡下,独自生下了你,她濒死前给蔡琦森写了一封信,只求他能抚养你,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蔡家真的一点都不欠你什么,晓茵别固执了,你已经错的太离谱了,听秋哥一句话,自首吧,这样到处躲的生活,你还想要过多久……”
晓茵的眼神迷茫起来,这一切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但是她不相信,不想相信,“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李秋紧紧把她扣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起伏的肩膀,安抚她强烈的不安,“晓茵,自首吧,等你出来,我娶你,我们就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就好,相信秋哥!”
靠在李秋的胸膛,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极了那个初到孤儿院,刚刚见到一群陌生人时的她,“别怕,我一直都在……”
第二天,李秋带着她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结束了她躲躲藏藏的日子,李秋看着她走向拘留室,一步一步,他说过他会等,等她出来,等她不再怨恨,等她选择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