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半个多月无事，不论百姓还是官兵都听说顾雪融杀了这一片区域的大帅，没人再敢来生事。
苏木的伤又好了许多，正常用力已经无碍。
顾雪融不禁觉得这北地药效奇特，更兼医师高明，向陆鸣父子道谢，同时表达离开之意。长者善意挽留，顾雪融说自己有要事，也不能再给他们带来麻烦。陆鸣在一旁沉默不语。
顾雪融准备明天离开。
是夜，她照常教苏木剑法，天色晚时练习结束，各自回屋。
顾雪融还没睡，有笛声响起，她点上灯。
坐了许久，外面开始下雪，窗外灯光下的雪花不停飘落，笛声还是没停，她便披上衣服，打开门出去。
门口雪少，她站在那里。看到陆鸣站在走廊末端，背倚着墙壁吹笛，雪花斜着绕过廊檐，打到他身上。
后来陆鸣走过来，顾雪融说，“怎么不回去，雪这么大。”
“冬天快到了。”陆鸣说。
“这里也有冬天？”
“对，最寒冷的两个月。刮风，下大雪。”
“进屋坐吧。”顾雪融说，退了一步。
“不了。”
他说话样子有点生硬，顾雪融笑，说，“我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是。”他想起十几天前他抱着顾雪融回来。
沉默有顷，陆鸣突然说，“这个送给你吧。”他把笛子递过来。
“啊？”顾雪融吃惊，“不行……”
“不，你收下吧。”
“……”
陆鸣还是塞到她怀里，那笛子一人手臂长短，通体碧玉，还有些残留的温度。站在门口有些冷，不过她一直等着。
“为什么？”顾雪融说。
“没什么。”陆鸣说，“——也许你不会回来了，留作纪念吧。”
“……”
“就像这只眼睛，”他指着自己右眼，“拿着别人的东西，就算千里之外，生死之隔，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对吧？……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就当做我的心意吧。”
他笑，接着说，“那天我还说可能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你不记得吧——现在看来我还是没法离开，我太弱了——”
“不，你能救人——”
“没用的，”他打断对方，“谁也救不了，想救的人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
顾雪融摇头。
陆鸣轻叹一声，“我表达不好，”他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把这个笛子送给你——你接受吧？”
“嗯。”顾雪融看他。
“好。”他垂着眼睛，“……那我，走了。”
“晚安。”
“晚安。”
第二天清晨，顾雪融和苏木两人早早出发。只是简单告别，也没有让别人送出门去，医师长者带着下人目送两人离去，陆鸣没有出现。
镇子到处铺盖着昨夜的落雪，两人缓缓走着。
苏木注意到顾雪融腰间挂着长笛，从夹袄下面露出来半截。他昨晚在屋子里看到了那一幕。
空气清凉，两人默默走出镇子，已经有士兵看守大门，直接放两人过去。
离镇子很远了，朝西北方向前进，四处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苏木，我还没告诉你我们此行的目的吧。”顾雪融说。
“嗯。”
“白帝没有死。”
“……”
“据说白帝曾经为救白后进入异界，在那里获得魔神的力量，所以他很难被杀死的……白后和众人斩杀白帝之后，把他的灵魂封印在躯体内，然后将身体、四肢、头颅全部分开，镇压在大陆各处。”
她接着说，“从那以后，每隔三十年，大概是一代人的时间，白后传人就要游历大陆各处，检查加固所有的封印。”
“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我的师傅在三十多年前做过这件事，而现在我们要去做同样的事。”
“嗯。”
“北国是我去的第一个地方，目的地在西北方向，云断山。”她说，“白帝的头颅就镇压在那里。”
两人一连走了数天，人烟稀少。他们现在已经地处北国的西北部了，距离云断山也只剩十几天的路程。这片区域极少有中原人，多是冰族自治的村镇，偶尔有些镇守当地的军寨。
这时正是半下午，四处飘着小雪，天空是青黑色。不知是地理原因还是季节变化，这十几天里气候明显恶化了，温度降低，两人已经遭遇了几场风雪。
“师傅，得找个地方落脚了，晚上会有暴风雪。”苏木看了一眼天空，又四处望了望说。
“嗯。”顾雪融应答。这些天两人一直在野外山林里寻找遮蔽露营，因为冰族人的村子仇视顾雪融，而中原军队的寨子仇视苏木，顾雪融不想再和别人发生冲突，所以两人一直风餐露宿。
两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天色黑得厉害，风很大，但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平坦雪原。
又穿过一段起伏地形，两人在远处看到一片建筑物，更远处有山的轮廓——那应该是山下的冰族人村子。这时候雪变大了，成片成片落下，天色昏黑，两人加速往那边奔去。
两人距离村子外围不过几十米处时才发现距离山林还有不小的距离，而此时的风雪已经极为剧烈。
“去村子里找户人家吧，师傅。”苏木低着头轻喊，风雪很大，迎面而来。
“好吧。”顾雪融同样低头弓着身子说话，两人一路小跑进入村子，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里露出灯光。
苏木去敲门，对方打开门之后邀苏木进屋，但一看到顾雪融立马大吃一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轰顾雪融出去。两人稍有迟疑，对方就气势汹汹地拿出武器，两人不愿伤害冰族平民，只好离开。
一连问了几户人家，都被拒绝了，后来干脆顾雪融来敲门，对方看到中原人就直接关门拒绝，也省的苏木来回出入。
两人从村子南面一直问到西南角，到一处偏僻人家门口，顾雪融去敲门。
门开了，迎面是个年老妇人，大概五六十岁，有些胖。看到顾雪融她愣了一下，顾雪融也没说话——等着对方拒绝她，没想到几息之后，那个老妇人退了一步，说进来吧。
两人进屋，屋子里热腾腾的烧着炉火。老妇人看到随后进入的苏木，认出他是冰族人，她招呼两人坐下，去倒了些茶水。
“多谢您了。”顾雪融说。
老妇人应了一声。这房间不大，墙角有一扇门，通往别的房间。两人坐在炉火边上随便望了一眼，也没有别人出来，似乎只有这老妇人独居。
“您一个人住吗？”顾雪融问。
老妇人微笑，“我还有个儿子，在山里打猎，今天没下来。”
“没事吗？”
“没事的，他在山里还有个住处。”
“嗯。”
“姑娘你是中原人？”
“嗯。”
“真不容易，到这种地方来。”
顾雪融应声。老妇人望了一眼苏木，苏木冲她点头。
“您为什么愿意招待我们呢？”顾雪融问，“我们之前问过好多人家……他们——”
“别怪他们。”老夫人说，“大家都害怕中原人。”
老妇人接着说，“过去离这里不远有个中原人的军寨，经常来村子搜刮，就是明抢。不止是这里，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现在好些了，打过仗之后撤了很多军寨，聚集到很远的地方，不会过来掠夺。不过因此大家都很讨厌中原人，一般的过路人是不会让他们进屋子歇脚的。”
“那您为什么接待我呢？”顾雪融问。
老妇人笑，“我活了这么多年，分得清楚好人和坏人。”
顾雪融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妇人随后做了些食物招待两人，期间随便说了些话。天色渐晚，外面风雪很大，老妇人在外屋给两人整理了睡觉的地方，随后各自休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