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薛太后一道吃过午膳,看着她安静熟睡后,薛漠带着弟弟妹妹向燕帝告辞离开,燕帝看着阿七与程寒峰,沉默地伸手揉了揉两人的头发,直到两人头发揉的有些凌乱方才罢手,道:“知道你们好好的,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燕帝说完,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地轻轻拍拍两人的脸蛋,转头去看薛漠,心中微微叹息,薛漠是个好苗子,可惜投错了胎,若他是自己的儿子或子侄,那倒是继承他衣钵的最佳人选,可惜,可惜......
过了半响,燕帝才慢慢开口道:“我知道你因阿七和亲匈奴之事有意见,你要怪我,我也无法,只是,我有句话要对你说,卿不负朕,朕不负卿。”最后这两句,燕帝用了朕,那便是一个帝王对他的承诺。
“我没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怪我自己没用,若不是那些年太过张扬,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最终害了我最想保护的人。”此刻的薛漠,眼中尽是懊悔与愧疚,薛漠眼神黯然的看了阿七一眼。
阿七立刻知道他在说自己,便开口安慰道:“兄长,我从未曾怪过你,真的。”
“曾经的我,也如现在的你这般。我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的姐妹。”燕帝目光幽深的看着远处,薛漠闻言一愣,随即心下明白。
燕帝望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后,收回目光,看了眼一旁的程寒峰,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的事,我知道,也就算了,别让别人知道。”说完,挥了挥手,“回去罢,外臣,是不能见太后的。”
“是。”薛漠行礼,知晓这是燕帝告诫三人不要再让程寒峰出现在不该他出现的地方。
燕帝走后,三人方才出宫回府。三人刚刚进府,还未来得及熟悉,便忽然听到宫中方向传来丧钟之声。
薛漠阿七二人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呆滞后,脸色一白,能用得上丧钟的,只有三位,燕帝、燕后及他们才分别不到一个半时辰的薛太后。而这钟声之数,对应的是一国之母!
几人只程寒峰不知此是丧钟之声,还道奇怪,明明是晨钟暮鼓,可......“这不早不晚的,怎么会有钟声?莫非这钟声是什么意思......”程寒峰已经看到薛漠阿七二人脸上的悲怆。
只见薛漠抓着他奔向主院,吩咐身边小厮立刻叫来何大。何大来的极快,薛漠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指着程寒峰对何大道:“你立刻带着他到城外温泉庄,若我们哪日没发回平安的消息,你便立刻带着他去金陵,投靠戚元隆!”
“喏!”
“将军,陛下不会......”程寒峰一直习惯叫薛漠将军。
“是,陛下不会,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对我们下手。”
“那我更不能丢下你们!”此刻,程寒峰已经隐约知道,那钟声是何意思,心下虽有五味交杂的悲伤,但却更加惊惧薛漠为以防万一的安排。“我要和你们一起,同进同出,同生共死!”
“呸!说什么呢!”薛漠往他后脑勺上一打,“要死你一个人去死,老子可是要好好活着!”
“那你为什么......”程寒峰有些摸不着头脑。
“蠢!老子如今乃是大燕的靖北王!有驱逐匈奴之功,又有一个为国捐了躯的妹子。谁会动我?动了不怕被天下人吐沫子给淹死?!你呢?!没背景的小人物,死的最快的就是你这样的!”薛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程寒峰,“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老子是叫你出去避避,以免殃及池鱼!”
程寒峰愣了一下,面色微沉,问:“那钟声,是什么意思?”
薛漠闻言,整个人瞬间暗淡下来,眼眶隐隐发红:“若是我没猜错,只怕是姑母......”
“兄长。”阿七从外面进来,只见她身穿着一身孝衣服身上不戴任何饰物,手中捧着一件比身上这件大上几号的孝服呈给薛漠。
“我的呢?”程寒峰看着二人。
“你的在温泉别院。”薛漠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别让我们担心。也别让陛下为难,姑母走的心中不安。”程寒峰心中一震,慢慢垂下头,与何大一道走了。骊山薛家温泉庄,程寒峰穿着与薛漠阿七二人一样的用最粗的麻布制成的衣服,何大告诉程寒峰,这是斩衰,这是与死者最亲的一种亲属所穿,着斩衰者服丧期为三年。
程寒峰站在正院里那巨大的石榴树下,摸着石榴树粗糙的树皮,想到记忆的碎片里,那时小小的他正与薛漠在这树下戏耍,而母亲挺着圆圆的肚子在边上笑着叫他们慢点,父亲正坐于母亲一旁。那时,这颗树上结了很多石榴,他和兄长一起数有多少石榴,看那个石榴最大。那美好的一切,如今烟消云散,不复存在,曾经,他以为,他找到父母时,可以扑倒他们怀里大哭一顿,可事实上,分隔多年,终于再次见面,却也只得见这么一面,便天人永隔,他与她重逢后,还未喊过她一声母亲,便永远也喊不了了。
“兄长,”阿七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兄长,给你。”阿七递给程寒峰一方手绢。“兄长,逝者已逝,生者要更好的生活下去。”
“我知道,”程寒峰已经知道为何阿七会给她一方手绢,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我只是因还未喊她一声母亲而难过。”
阿七闻言,沉默许久,亦是抚摸这株石榴树,轻轻地道:“我自出生起,亦是从未叫过她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