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朝会,临淄王赵博当着重朝臣的面,承认了流言其实为事实,自己并未去过匈奴为质,而是到他国隐姓埋名流浪了好几年,赵博当场痛哭流涕,诉说自己当时因害怕,而抱怨了几句,自己万万没想过自己会能不去,而且也没想过是自己的亲人代替自己去了,赵博说起那些日子,自己乃是日月悬心,终日惶恐不安。
赵博虽淡淡地提了一句母亲心疼自己,然后便再未提到已逝的燕后郝氏,而是一直责怪自己太胆小懦弱,可众大臣心里都明白,当时年仅六岁的小童,哪里有偷天换日,桃代李僵的本事,肯定是背后大人在搞的,燕后肯定有份,燕帝有没有份,那就难说了。
想通此节的大臣们也不敢太过纠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料定,燕帝大约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一个太平王爷绝对少不了,谁叫临淄王娶了梁国个公主,大家也不好做的太过,传出去不好听。然而大家都万万没想到,他们肯糊涂,当事人父子俩不肯糊涂。
赵博自言自己乃是欺世盗名之徒,请燕帝贬他为庶人。此言一出,与赵博相挣东宫之位的四皇子赵武、五皇子赵斌两人惊见赵博如此自毁长城,心里暗道对方已经失去挣位之力,父亲更喜兄友弟恭之人,纷纷上前表现兄弟之情,与他求情。
燕帝也似乎是顺势网开一面,夺了赵博的王位,说补给他个穷县,若是能治理好,便许他回长安,若是治理不好,呵呵。
呵呵,众朝臣听了心中微惊。
朝会三日后,地方定好,燕帝令其半个月内出发。结果既下,长安百姓纷纷叹息,这是要把亲生儿子给流放啊!
多年来,赵博虽无四皇子功勋,又无五皇子文才,却建议过不少有用的提议,比如,主持了修建小型的运河水渠,七八年前动工,去年才修好,长安及附近百姓已经因这条运河及多条水渠而解决了吃水困难,田地作物缺水的情况。
故此,长安百姓对七皇子赵博被贬之事多有微词,然而他们乐观的相信他能很快回来。
而赵博未到燕帝规定的十五日便启辰了,启程之日,除了借赵博表现兄弟之情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其他几个年纪小,平日受到他照顾的几个皇子公主也都来送他,哭的最厉害的,是赵博的同胞妹妹赵曦。
“莫哭,莫哭,”赵博把赵曦揽入怀着,悄悄轻声哄她:“若是长安呆烦了,便来焦县找我。”焦县,便是燕帝给赵博定下的穷乡僻壤,靠海,每年都有季风吹倒无数房屋,每两三年就要向朝廷要赈灾银子,难怪大家觉得燕帝是要流放他。
告别众人,赵博倍感神清气爽,一路向东,来到十里长亭时,却见密密麻麻许多百姓立于道路两旁,见赵博等人来了,也不说话,只行了一礼。
赵博见了,顿时心里似被充满暖暖的水,整个人因百姓大家的认可而觉得终年沉甸甸的愧疚都去了好几分,他终于摆脱多年的阴影,立刻下马,对着众人一一作拱相谢,带着家眷慢慢离开。在车上掀起车帘看到这一幕的梅长苏心下一颤,想到很多年前的祁王,如今的赵博只不过有当年祁王一分的风采。这样的人,难道君王都不喜欢么?
到了驿站,七皇子赵博方才与妻子萧景安吃过晚饭,下人上来禀报,说是梅先生有请。
赵博到时,梅长苏正望着水壶里冒出的缥缈的水蒸气出神,“梅先生、梅先生!”
赵博拍了一下梅长苏的肩膀,才把他惊醒。“殿下来了,请坐,在下请殿下来,是想问殿下几件事。”
“先生请说。”
“当初殿下没去匈奴之事,都有谁知道?”
赵博愣了一下,道:“此事乃是母后主导,小姑姑代我去时,父皇才知道,当时父皇极为生气,把我送到了薛家,足不出户约一年后,祖母让薛清带我游历他国。”
“也就是说,知道此事的人是殿下亲近之人?”
“对。”
“殿下可知,是谁放出流言?”
“我猜不出来,亦不想猜。”
梅长苏一愣,心下明白,只怕是他已经猜出是谁,可他却不肯说而已。
“梅先生放心,父皇不会似梁帝对祁王那样对我。且焦县乃是我自己选的地方,那里大有可为。”
“哦?殿下似乎已经有了主意。”梅长苏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博,“其实您并不需要我这么一个谋士吧?”
“不,先生鼓励我将脓包挑破,将来不受制于人,这是好事。如今先生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前两日父皇给我一些县名,令我择一处,我看到了焦县,焦县乃是我原来的封地边上的有名穷县,我自是了解几分的。”赵博犹豫了一下,对梅长苏道:“那日,父皇还对我说,流言一出,他就在等,等我自己说出来,若我不敢说出来,那便再无机会。我一直是极害怕的,还是先生鼓励了我,多谢了。”
梅长苏听到这,已经明白,赵博已经知道,放出流言的,是燕帝,为的就是考验他。赵博若是渡不过自己心里那关,那便会被燕帝当做弃子。
梅长苏心中暗暗思量,如今看起来毫无胜算的赵博,似乎,要比他的两位兄长更得燕帝心意啊。
“殿下可否讲讲,您、还有四皇子、五皇子的策论?”
“自然可以。”赵博当即把自己、还有他的四哥、五哥的策论与他讲了。燕帝的策论题目一如当年考教那些世家子那样简单直白,问他们三人,若为帝,当以何为国策。
四皇子是十分崇拜自己的父皇,觉得应该继续推行燕帝的政策,对匈奴用兵,推崇战国时,秦国的军法之政,但统一天下后,当改为儒皮法骨之政。
五皇子则觉得,除了武力,应该如靖北建起有教无类的那样学院,好教化国人,打破士族掌握文字知识的壁垒,推行教化之政。
而赵博则觉得,因为国家连年用兵,百姓深受其苦,应该减少征兵,并想办法令百姓吃饱饭,那才是最重要的,主推休养生息之政。
此刻,梅长苏唯一的想法就是,这燕帝敢挣东宫之位的三子都不是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