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聿元正给众人说着龙虎山雷法的奥妙。
“我派雷法,是集几代天师炼魔功法之大成,专为驱邪诛妖所创,最终炼成五雷。哪五雷?乃天雷照妖;地雷震妖;云雷荡魔;风雷摧妖;火雷焚妖--------
“果然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琮于道。镜屏吓了一跳,原来琮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边了。琮于又说:“只是聿元子说得比你又好了许多。”
“词儿太长我记不住-----你去看张姨娘尸首有什么收获?”
琮于把镜屏叫到一边,小声说:“此案的症结绝不在这厅中,我虽然已知大概,却还需将最后几个疑点彻底查清------我要离开这里一下,这边得有人配合,不知你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琮于凑到镜屏耳边,快速说了些话,镜屏听得目瞪口呆。末了,琮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目光看着镜屏,说,“镜屏,你可还记得,昨晚你说与我一见如故吗?这酒后之言算数吗?”
“呃-------是真心话!”
“嗯,那叫我很是感动------尤其,是当我发现这里有着那么多的陷害的时候。”琮于略停了停,又说:“虽说我对你的道行一直不怎么认可,那也不过是修行方式和志向不同罢了。倘若这世上我还有三个朋友,你便是其中之一。”说着便笑了笑------这是琮于第一次如此开怀的笑,露出一嘴白牙,使得这笑容很亲切很舒服,却与他那满脸胡子极不相衬。
“呃------嘿嘿嘿。”镜屏刚要得意,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问:“你到底要去哪?”
“大树!”
“啊!?”
“我去的这段时间,你要做几件事,一者,保护好大公子,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哪怕是员外和夫人也不行;二者,要让现今在场的所有人继续留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离开寇宅;三者,雇几个后生去本村、隔壁村子和镇上的药店打听,问今日正午前有没有人买过砒霜的,若有,则立即去县里请衙伇、捕头来;四者,再找个人去村东把一个叫王阿修的人请来这里等着;最后,倘若到了亥时我还没回来,你便要将真相讲给众人,请官差按我说的线索去调查-------切记切记!”说话的时候,琮于从鞋底抠出一团泥巴,团成一个小丸。
镜屏听得云里雾里,琮于却已经走回人群中了。
这时,只见寇员外满脸悲痛,哀求似的问聿元:“道长,源儿如今这般模样,他姨娘又已被害,拙荆也不省人事,求道长赶快做法救救我们吧!”
“贫道也想啊,只是尚有些犹豫-------我这雷法太厉害,有投鼠忌器之忧啊。”
员外长叹了口气:“这个家再这么下去,便要家破人亡了。源儿,不是为父不义,实在是别无他法了。”他狠了狠心,对聿元说:“道长,你只管放心施法,成与不成,那都是我寇家命数如此-------我还有小儿尚在,寇家,绝不了后!”话出到这份上,直叫在场的家人们无比凄凉,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干脆哭起来,寇员外更是伤心,以手遮面,站到一边去了。
“且慢,龙虎山道术虽然高妙,只是尚需做些准备,人手、法器、醮坛缺一不可。大公子危在眼下,我有师传的灵丹,服一粒,可让大公子回魂半日或一日,便能撑到聿元子施法的时候了。”琮于手拿着一粒小丸说。
这时镜屏已走到聿元身边,小声对他耳语一阵,聿元立即显出惊疑之色。
寇员外大惊:“使不得,他回魂了岂不又要加害老朽。”
琮于道:“我再念几句静心咒,叫他只是醒过来,却不会狂躁。”说着便走到寇源身边,将那粒丹丸喂他服下,又贴近他耳朵小声念了一会咒,这咒语却不像平常道士所念的经文,就像和人讲话一样,时断时续,絮絮叨叨。
寇源听着咒语,竟真的睁开双眼,安静的看了看众人,又看着琮于,接着长叹了一口气,流下泪来,说道:“道长,我听你的!”
琮于微笑着拍了拍寇源的肩膀,然后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转身急急的走了。
琮于骑马出村西而走。
月光在浓云中时隐时现,偶有阵阵微风,吹的路边的野草簌簌而抖,就像密密麻麻的站着的人摇摆着上身。
琮于手拿一条大火把,也只能照见前面一丈多远的距离。那马不过是平常拉车的,哪跑过夜路,时不时要抽两鞭才走几步,走得很慢。琮于这时又紧夹了一下马肚,那马却并不当回事,还是慢悠悠走它的。琮于只怕耗时太多,寇宅那边会有变故,不免有些焦燥起来,忍不住心里暗自祝祷:“无论如何,我定要将埋没在此的真相昭示众人!不知受了那些冤屈的魂灵们,是否愿意对在下施以援手?”
周围并无反应。
琮于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呆公子,你怎么急成这样了,做事要------”
一点光亮悠然掠到琮于面前--------原来是一只萤火虫。
琮于一笑:“多谢小公子,只是你那点光亮终究------”
又一点萤光飘来。
接着,三只、四只萤火虫飞来了。转眼之间,竟来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彼此间相互飞绕,打着旋悬停在马头前面,过了一会,便一起开始向前飞去,犹如被谁指引一般。
琮于不禁心潮澎湃:“多谢,多谢众位小公子啦!”
那马似乎也来了精神,撒开蹄疾奔起来。
萤火虫散开的时候,琮于终于看到了那棵大树-------其实,只是夜幕前更黑的一片轮廓而已。
靠着仅有的一点天光,琮于只见此处四面环山,包围着中间的一大片平地,那棵大树便长在谷地的中间。
琮于将马拴在旁边一棵矮树上,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条铁铲和几条火把别在腰间,又拿一条火把点着,两手各举一条火把,向那棵大树走去。
周围静的出奇,连一点蛙声虫鸣也难听见,脚踩在乱草上,发出奇怪的揉擦声。
琮于走的并不快,每走一会,便小心看着周围环境。而且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故意将所经过的杂草踩倒,方便回去时记住来路。片刻后,琮于终于趟过没腰的野草,走到大树近前。
这树果然太大了,之前阿六向琮于描述的时候,琮于还以为他有所夸张,现在看来,阿六那时是太慌张来不及细看这棵树-------似乎已难说到底算不算一棵了,只见互相盘绕所成的树径之粗、树冠之宏大,实在是世所罕见:从树冠里垂下一条条枝,这些枝有粗有细,细的多是没接触到地面的;一旦有枝扎入土中,便就地生根,而这条枝则逐渐变粗变硬成树干,如此根枝错综,层层包叠的向外扩展------不知过了多少年,才能长到这么巨大。虽然树性极像榕树,但看它枝叉的分节和树叶的形状,又绝不是榕树,不知是何名何种。离奇的是,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树枝上的叶子却零星可数,树的周围到处弥漫着一股腐臭气,呈现出一片凋零的景向,似乎这棵树的气数快要尽了。
琮于先看了个大概,然后往一边走了几步,赫然看见:那条曾经吊着小吉的白腰绳,正纹丝不动的悬着!
倘若寇家家丁和小吉家人没有取下尸首,那尸首又去了哪里呢--------这是琮于此刻心里所想的第一个问题。他紧挨着树干,边走边仔细查看,绕到小半圈时,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只见火把上的火苗和烟柱经常向树干外侧方向倾斜。似乎树干里有一股股微小的力量,从那些缝隙中“吹”开火苗。琮于注意到此,便将火把贴进树干,仔细寻找火苗偏移最大的地方。终于在尝试了许久后,他发现有处地方,火苗不但偏移了很多,燃得还更旺了,甚至能感觉到有一股气流从那里慢慢冒出来。
琮于先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什么异样,便慢慢凑近那片树干,只见那里颜色确实比周围深重了许多。
琮于将火把插在旁边地上,从腰间取下铁铲,开始铲挖那处地方,一铲下去,便挖下来一堆烂泥和树叶混成的填塞物。琮于接连施铲,更多的填塞物被挖了出来,时不时还拨出些碎骨、尸皮和成团的毛发,被挖开的区域也不断扩大------看来这里原本是一个洞口,被谁堵上了。
这洞很是狭窄,仅可容身,挖到后面,身体只好钻进来才能继续再挖,但抡臂施铲却很不方便。幸好那些填塞物不太密实,沤烂了之后已经变得很松软,还算好挖。琮于边挖边往外清,铲了小半个时辰,忽然感觉到一点松动,他便用力猛的往里一戳,立即有一阵阴风裹带着腐气袭来,简直令人作呕。
琮于终于明白了之前火苗为何向外倾斜:这树干里面早已中空,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年深日久聚积了腐气沼气,遇到空隙便会向外渗透,带起风来。还好这沼气不算浓烈,不然琮于点着火把进入,说不定就点着一个大爆竹了。
他却并不在意那股味道,反而为将要进入的空间而兴奋起来,又用力猛戳了几下,踹了几脚------洞彻底打开了,等了片刻,那阵阴风也快透完了。这时又有几丝风从外面飘了进来,琮于略觉到一点凉意。
这片刻的凉意却叫他清醒起来,琮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回头再看看那些被清出去的填塞物,只见越往里挖出腐叶烂渣越显得新鲜,明显是从外面向里边退边填的--------最后,将自己也封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