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皱一皱眉,意犹未尽似的叹一口气道:“哦。”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示意下人将昏过去的婢女抬出去道:“本宫的瑶华殿可不比其余各宫,规矩你们知道,倘若叫我知道有人胡乱嚼舌根传了出去,本宫乐得再做几幅画。”丹凤眼,媚眼如丝,缓缓扫过满宫的男女奴仆,明明是倾国倾城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让下人们寒意横生,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奴才)不敢,对顺妃娘娘忠心不二。”
苏曼仪看到此处得意的笑了,如娇媚妖艳的罂粟,散发着危险的气味。懒懒道:“叫顺义侯进来吧。”
宫人有序进出,奉上各式颜色齐全香气四溢的菜品来,一顿寻常的晚膳竟足足有48道菜肴之多,盛放菜肴的盘碟皆是上好的官窑瓷器,取了花开富贵的好意头,皆描画着鲜艳的牡丹,林林总总摆满了大紫檀木青鸾报喜餐桌。
苏振用金箸夹了一片火腿炖肘子细细品道:“小厨房的厨艺越发精进了。”苏曼仪略微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哪里是厨子的厨艺长进了,只不过是我宫里的食材较别处都名贵新鲜些罢了。”苏振奇道:“这话怎么说?”
苏曼仪伸手往面前精致剔透的小碗中舀了一勺汤,用金匙送入口中咽下才缓缓道:“凡是我宫里的菜肴,食材从没有隔夜的,皆来自当天。诸如海鲜此类,便以冰鉴贮存之快马加鞭昼夜不停送来,故而滋味鲜美。”
苏振听完笑道:“果真如此了,只是如此,不免有些太过于招摇了,倒叫人想起‘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了。”
苏曼仪满不在乎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这深宫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何苦又为华而不实的虚名处处勒啃自己白白受委屈,我可不想做贤妃。”
苏振停箸道:“稍微收敛些吧,如此口无遮拦,叫别人听去了怎么好?”
苏曼仪掩嘴笑个不停道:“听去了又怎样,听不去又怎样,本宫看谁有胆量在本宫面前耍花样!”
苏振略微宽松了些道:“你也该在小皇帝身上花点心思了,别来了个王后这后宫便没了你的位置了。”
苏曼仪道没说话,低头专心地玩弄着指上的护甲。苏振言:“为父教给你个巧宗,南宫擎宇必然高兴,自然会对你多加宠爱。”
“我才不稀罕他爱不爱我,反正我是不爱他的。”沈月笙冷眼道。停了片刻便又有笑意浮在面上道:“他宠我便好,给我想要的一切便好,让我快快活活的便好。”
“郡江前些日子爆发时疫,太医院不曾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可是时疫便奇迹般消弭了。为父私下里找过苍溟,他说有位神明以无忧神曲消弭了时疫。郡江原本是旧国楚国的领地,此地曾经爆发过时疫,方子为父已派人寻来,你现在将方子献出,小皇帝必然欢喜。”苏振言毕,苏曼仪有些不满道:“你怎得又和那堕神混在一起,可当心吧别最后后悔莫及。”
苏振并不在意道:“为父自有分寸,莫管这些闲事,你明日便将这药方献给皇帝,就说是你自己近日通宵研制出来的,他知道你精通草药,不会起疑的。”
“难为父亲为我如此操劳了,这个主意好是好,不过就是迟了些,郡江的疫病已经消弭了,此举便成了事后诸葛亮。”苏曼仪道。
苏振脸上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意:“怎会,倘若时疫再爆发一次呢?”
苏曼仪脸色大变:“莫非……这又是何必呢?只不知这次父亲是拿什么交换的?”
苏振道:“九十九个精壮男子的元气。”
“父亲果然是人们口中的‘铁心侯’,九十九条人命也是眼睛眨也不眨的。”苏曼仪有些恨恨道。
“成大事者,不必在乎此等细枝末节。你且等着皇帝对你的恩宠更上一层楼吧。”苏振得意道。
“这个方子父亲请拿回吧,我不会去献方的,我害怕那99条冤鬼来找我索命。”苏曼仪冷冷道。
苏振冷哼一声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
苏曼仪理了理衣裳端庄一笑道:“父亲亦别忘了,我是大邺的顺妃。”
苏振不想苏曼仪如此忤逆与他,也不将吃了一半的晚膳用完,一甩袖子便离开了瑶华殿。苏曼仪没有抬头,一口一口的喝汤,直至听见脚步声远,猛然抬头面带愤怒与悲戚,一挥手将桌上精致无比的菜肴一股脑儿推到了地上。
瓷器落地摔碎,遍地的汤汤水水和器皿碎片。室内的宫人十分惊惧,齐齐跪下。巧颜见状厉声道:“糊涂东西,一味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了。”宫女内监们忙起身收拾这一团狼藉。方才收拾完毕,就听南宫擎宇身边的内监来传旨,传召苏曼仪今夜去乾元殿侍寝。
巧颜伺侯苏曼仪沐浴更衣,做了好一番打扮之后上了宫门口前来接她的凤鸾春恩车。苏曼仪坐在宽大的车上,出神的听着车上环扣叮咛,心下不禁烦躁,紧闭着双眼双手紧紧的掩住耳朵,使劲不让自己听见那清脆的叮咛声。
沈月笙吃过饭懒懒的坐着榻上,颇有些百无聊赖。听见外面的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喊了声“琴横。”半晌,来人却是琳琅。道:“王后才打发琴横出去传话儿了,眼下还没有回来。”
沈月笙怏怏道:“哦。我竟忘了这回事了。”
琳琅见她近日的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便猜出了八九分道:“王后,可是后悔了?”
沈月笙无奈一笑道:“本宫有别的选择吗?不过都是迟早的事情。”
琳琅到底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些,故而早就看穿了这牢牢禁锢住后宫一干女子的情爱之事道:“于这后宫之中,情爱皆是虚妄。这是天子的宿命也是天子妃嫔的宿命,丝毫沾染不得真心二字的,若果真爱得深了,便是自戕,迟早要吃苦头的。”
沈月笙没想到琳琅如此直白,听她讲完,脑子里嗡嗡一片,来来回回闪现的是南宫擎宇黑漆漆的眸子和他在进宫前对他说的话——“便是拼了命,我也是要让你好好活着的。”
“琳琅,这个时候程小仪已经在去侍寝的凤鸾春恩车上了吧?”沈月笙轻轻的问。
琳琅道:“王后,今日大王传召的是顺妃。”
沈月笙奇道:“怎么是顺妃?你会不会听错了”琳琅道:“奴婢听得真真儿的,是顺妃不是程小仪。”
沈月笙有点失望又放下心来的样子道:“哦,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今日程小仪已让大王过目不忘,承宠是迟早的事。”琳琅理智道。“只是,奴婢不知娘娘为何选择的是她?”
沈月笙道:“后宫中坦荡之人不多,她算一个。不知为什么,本宫觉得她很是亲切,愿意与她亲近。”
琳琅听完点头道:“这可是程小仪的大造化。”沈月笙道:“本宫赌她日后不会成为本宫的仇人。”
琳琅一惊显然没料到沈月笙此言道:“王后……”
沈月笙道:“你此前在静妃宫中当差,自小父母双亡,现只有一叔父尚在人世在静妃母家府邸当差。月前你叔父扮作内监来找你,让你给本宫下药,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原本有大把机会下药,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动手。”说完,沈月笙黑漆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琳琅的眼睛。
琳琅腿一软连忙跪下:“求王后饶恕奴婢叔父的死罪。”
沈月笙冷冷道:“他不过是受人指示,微贱之人总有身不由己的事情,本宫不糊涂。本宫反而更看重你。”起身扶起琳琅,接着道:“我已派人将你叔父买了出来,他现已是自由民了,不再会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
琳琅哽咽道:“多谢王后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愿永世对娘娘忠心不二。”
沈月笙道:“本宫要你知道,自打你进了这韶景宫便是本宫的人了,咱们早就绑在了一条绳上,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本宫的地位稳固,你们才能安然无恙懂吗?”
琳琅恭敬道:“是,奴婢不敢做丧失人伦的混账事,若有一点念头便叫奴婢不得好死。”沈月笙见她认真赌咒,道:“何苦说这些,怪吓人的,咱们主仆二人一条心,都要好好儿的活着才是,日后本宫仰赖你的地方多着呢,省俭些力气为本宫操心吧。”
琳琅这才放松了面容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