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开门走进家里，王路山看到黄琪琪就站着等着他，等他走进去，黄琪琪刚要说话，忽然顿了一下，目光投向他的肩膀和胸前，然后走近王路山，在他身上嗅了嗅，又看了看他的唇角，说道：“又和她接吻了？”
王路山一怔，看了看自己胸前，才发现有些泪渍，又摸了摸自己的唇，感觉有些滑润，才发现还是留下了些唇彩，他嘴角一扯，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黄琪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却没有责怪，只是眼神有些闪烁地说道：“在自家门口就和别的女人偷吃，你不怕被人看到吗？”
王路山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错了，老婆大人饶了我吧。”
“哼。”黄琪琪故作生气地轻哼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看到王路山想要进房间，眼神闪烁不定，忽地好像想起了什么，喃喃问道：“王路山，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王路山一愣，回头看着黄琪琪，说道：“忘记了。”
盯了黄琪琪良久，王路山又问道：“认真的，黄琪琪，你是喜欢上我了吗？”
黄琪琪怔了怔，看着看起来普通的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却没有觉得好笑，也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没有反驳，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才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其实我也有点忘记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黄琪琪像是回过神来，坐回沙发上，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吗？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然后死亡。这个世界那么大，优秀的人那么多，今天遇到一个，明天遇到一个，不知哪天又遇到一个更优秀的，究竟哪个才值得你付出？而那些人，也许表面看起来可靠，其实都是自以为是，在茫茫人海中也只是普通到毫不起眼。我的一生这么短暂，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感情放在一个不知道值不值得自己付出的人身上呢？我也会喜欢一个人，但那更多的是一种欣赏，而不是爱情。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爱上一个人很难。”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王路山问道。
“你知道吗？每遇到一个我有点喜欢的人，我都会问自己，那个人，真的值得我在身边空出一个位置给他吗。没有那个人，我能否依然这样快乐地活下去。这几年来，没有人能经过我这个筛选。我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好像没有。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不了解你的想法，不了解你的性格，平时和你待在一起只是很平淡的感觉，知道时间一到我们就各奔东西。但是，有时我就是会牵挂你，尤其是你有心事又不和人说的时候。”
王路山默默无语。
“你知不知道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不仅是男人，你和他们好像都一样，又好像都不同。你很可靠，可靠到别人几乎没有帮你的余地，但是却又让人牵挂。怎么说，总感觉，你和别人总是有些距离，尽管你总是会去掩饰这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路山撅眉。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不了解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但是有时我会莫名其妙牵挂你，有时你和小碗或者其他女人亲热，我心里也会不舒服，想到去了巴黎回来后你就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就觉得失去了什么。你告诉我，我这是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值得你喜欢的地方，我也不想去找我身上哪点值得你牵挂。在我印象里，你不是那种会迷茫的人，我跟你强调过很多次，我们只是契约结婚，当初你也是出于报答我的心理才和我演这场戏，还记得当初你多防备我了吗？为什么现在不能保持最初的态度过完最后的时间？”
“黄琪琪，黄小姐，我的态度从始至今一直没变，虽然很感激你帮我，但是我还是宁愿你视而不见。换做我，再好心也不会陪别人演这么一场婚姻戏。不过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只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你也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我希望你不要明知有契约还做出不明智的事了。如果确定你对我产生感情了的话，我们就马上办理离婚手续吧。”王路山有些无情地说道。
“我知道了，为什么你总是能这样理智地想事情呢？”黄琪琪淡淡一笑，神色复杂地问道。
喜欢你......吗？
黄琪琪自己有些迷糊了，应该不会喜欢他的啊，只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担心和牵挂又从何而来呢？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牵挂的是什么，只知道和他有关，这也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的原因。
仿佛是在提醒黄琪琪一样，王路山对她的态度又冷淡了起来，客客气气，少了一些平日的随和易近。
但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天，仅仅两天后，王路山就忽然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电话，电话那一边仅说了两句就让王路山脸色大变，猛地站起。
“阿妈病危，怕是不行了，赶紧回来吧。”
挂了电话，王路山二话不说，给黄琪琪打了个电话就带上东西赶回老家。
尽管王路山不缺钱，但他仅有的一辆车留在了老家给大哥开，在B市又因为黄琪琪有车而他也不怎么需要就没买，当他从车站搭车回到L县县城医院时，王路山母亲已在ICU病房里吊着最后一口气。
“这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看着母亲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王路山难以置信地问向身旁的家人。
王家人相互看了几眼，王路山大哥才说道：“前些时候阿妈和我们一起去地里干活，可能太阳太大，忽然就晕倒了，我们送来医院，当时医生救醒了过来，但阿妈情况一直很不好，整个人很虚弱，今天心跳忽然停了一阵，还好医生抢救得及时，但是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说完，大哥就把病危通知书递给了王路山。
“怎么会？”王路山看了病危通知书一眼，然后说道，“不是叫你们别让妈干活了吗？她身体又不好。”
“妈硬要跟我们去，本来想着也没什么重活累活让她干，我们也就随她心意了。”大哥也是极度自责。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会病危呢？”王路山焦急又不理解地问。
“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加上阿妈这么多年肾虚，已经扛不住了。”
这时几个医生刚好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交谈，其中一个最年老的医生就补充道：“你们母亲的情况，我也不好说，撑得过这道坎就能活，撑不过也没办法了，发下病危通知书只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就是阿妈的医生。”大哥在一旁介绍道。
“医生，你跟我说，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她身体不好，这些年也一直给她调，不至于干了一次活就累倒不起的。”王路山严肃地问道。
“唉，调什么调，你们哪有好好给她调？吃剩饭剩菜，就不说了，还老干活，这哪受得了啊？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嘴里说着给老人吃好喝好，但对她又不管不顾。她现在情况很复杂，消化道慢性溃疡多年，肾虚多年，这失血贫血情况很严重，又老是干活，也不是一般的身子弱，我们中医里就叫正气已绝，病了十几年，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救回来。”年老医生说道。
“怎么会吃剩饭剩菜？”王路山难以相信，对着大哥一家说道：“我不是告诉了你们要给爸妈吃什么了吗？不是告诉你们要定期给他们买什么东西吃了吗？我送回来的保健品呢？你们都没给她吃吗？她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不是告诫你们千万别让爸妈干重活了吗？哥，为什么啊！”
大哥一脸懊悔和自责，说道：“我也没办法，爸妈就是苦惯了，太节俭，你在的时候还好，你一不在了，就老是舍不得把剩饭剩菜倒掉，回家时给他们煮了好饭好菜，他们也舍不得吃，我和你嫂子在县城里看店，也不能每天都回去看他们吃什么，你给了他们那么多钱，他们就是舍不得买好一点的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就是干活干习惯了，一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我也管不住啊。”
“你凭什么怪我爸爸，凭什么怪我爸爸，要是你回来的话，爷爷奶奶就会好好吃饭，就会好好听话不去干活，奶奶生病都怪你，都怪你！”还不足十岁的侄子小智忽然挡在王路山和他大哥之间，一边捶打着王路山的大腿一边喊道。
大人们都是一怔，然后大哥和嫂子反应过来，一把拉开小智，呵斥道：“乱说什么，不准这样跟叔叔说话。”
王路山却是怔怔发愣，什么也说不出来，回头看向一旁一句话也没说满脸对妻子的担忧和隐瞒儿子没按他嘱咐的好好修养身体的不安。
王路山默默无语，伸手摸了摸被嫂子安抚下来的侄子的头看着病房里的母亲，怔怔出神。
几个医生看了王路山一眼，嘱咐了几句并允许他们晚上留人待在王路山母亲身边之后离开了。
“爸，哥，你们回去吧，今晚我留下来陪妈就好了。”王路山平静地对其他人说道。
“弟，别，我和你一起留下来照顾阿妈。”大哥说道。
“我得陪在你妈旁边。”王路山父亲也说道。
“爸，你身体也不好，不适合待在医院这种地方，回去吧，明天白天再来。哥你不用跟我争了，照顾好爸，你店里也要人看着，就别留下来了。”王路山对两人说道。
入夜，王家人都早已离开了医院，只有王路山陪在母亲旁边，看着她憔悴的脸默默无语。
王路山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大哥没照顾好爸妈，他知道父母是典型的老一辈农村人，不仅是自己的父母，天底下无数像他们一样的老人都是这样，一生至死都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劳动和节俭已经成了他们生命或不可缺的一部分，即使儿孙早已有能力让他们过上富足安逸的生活，骨子里那种劳动收获和俭约至毫的习惯早已不能改变。
王路山以为自己为父母曾经到外面打过工，那种老辈根气不会那么种，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一家已经完全不缺钱了，他们就会好好地养好这些年来辛苦挣钱几乎累垮的身体，却不想他们年纪越大，老一辈人辛劳节俭的根气反而更重。
他自责自己没能早点发现。他知道每次自己回家，父母都会好好吃好好修养，知道自己不让他们干活他们就会听话，却不知道那些全都是父母为求自己安心而做的。
王路山无声长叹，他没那个能力去改变老一辈人这种深入骨髓的观念，他只能自责自己没有待在他们身边。没错啊，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夜里，护士来给王路山母亲挂上一瓶参液之后，病房里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看着参液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落，王路山怔怔无语，他知道这种参液的作用，对于极度虚弱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人十分有用，甚至能够救回一命。
深夜，王路山握着母亲有些凉的手，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多了，又看了一眼母亲憔悴无华的脸。
忽然，王路山感觉手里握着的母亲的手动了动，一惊之下看向母亲的手，见到她的手指却是在动，然后惊疑不定地盯着母亲的脸。
果然，不一会儿后，王路山的母亲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了开来。
“妈，你醒了？”王路山轻声用瑶语喊道。
睁开眼看到自己最出息的儿子就在身边，王路山母亲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憔悴的笑容，说道：“你回来了，媳妇儿也回来了吗？”
“妈，琪琪要上班，没回来，你好好养好身体，出院了我带你到那边去一起住，好不好？”王路山轻声说道。
“傻孩子，阿妈去打扰你们干什么？媳妇儿不是瑶家人，肯定受不了我们这些老人，你啊，早点和她生个孩子，阿妈就放心了。”王路山母亲答道，语气虚弱。
王路山一怔，随即说道：“妈，别想那么多，先把病养好，啊。”
王路山母亲无力地点了点头，似是很累，又慢慢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