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杨康和欧阳克离开了牛家村，完颜洪烈一行人才启程向燕京方向走去。队伍里只有南思和穆念慈两个女子，因而即便是再陌生的两人，也不免因为同行而熟悉了起来。
穆念慈本来因为那天的提醒，对南思印象还不错，可后来见她与欧阳克举止暧昧，不由认为她是轻浮女子，所以多少对她有些反感。然而观其同行几天以来的言行，又不像是浅薄的女子，因而心下起疑。现在见她正望着外面的景色出神，完全是一副娴静女子的神态，根本不是轻浮之人，心中的疑团越发浓重，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那些不知轻重的女子，怎么和欧阳克这种人混在一起？”
“那穆姑娘你还不是喜欢杨康？”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所以并不意外，只是微笑反问。
“那怎么一样？”穆念慈争辩道，“我和康哥是、是……而欧阳克却是为金人效命，你怎么能同他纠缠不清？”她本想说，自己与杨康是比武招亲认识的，可当着外人的面多少有些说不出口，所以才说了一半就转了话题。
“黄蓉聪明伶俐，偏偏喜欢郭靖；而穆姑娘你，则是喜欢摇摆不定的杨康，可见缘分一事，全在天命。”南思本是想反驳对方的话，可不知怎的，所打的比方似乎有点不太合适，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宋人，怎么能眼看着金人入侵我大宋？你不劝阻也倒罢了，怎么还由着他们去寻找《武穆遗书》的下落？”
“我是什么人，我自己还真不知道”她无奈一笑。在现代社会，她的父母一个是满族、一个是汉族，放到现在，就是金人和宋人，所以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哪边的。“至于《武穆遗书》一事，穆姑娘怕是多虑了。若是国运将尽，又岂是区区一部兵书能够解决得了的？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夸大了它的作用罢了。”
“那也不能任由金人拿走属于大宋的东西”穆念慈虽知南思说的有理，可还是忍不住说道。
倒也不是南思没有“国家”概念，只是她生于现代社会，对于民族的观念早已淡化，再加上知道元朝统一之势在所难免，所以对穆念慈所说的一切并没有过多的感触。因而只是淡淡开口，“在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穆念慈闻言一怔，竟是说不出话来。
平心而论，她很欣赏穆念慈的勇气，只是不甚赞同对方的眼光：明明蒙古才是最大的威胁，偏还计较着早已搁置百年的金宋之争。眼下辽国已灭，西夏岌岌可危，宋朝政事腐朽，大理偏安一隅，而蒙古虎视眈眈，唯有金国勉强能与之一战。可叹宋朝上下不仅没意识到这点，反倒与蒙古结盟，一心只想着剿灭金国之后，能够分得一杯羹，全然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引虎驱狼，结果只能是葬身虎口；相反，若是先斩落老虎的利爪，再徐徐图之，反倒有可能将两者全都收服。
亡国之恨、丧家之辱，她都不曾经历过，所以对于穆念慈的义愤她虽有感触，却并不深刻。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对于战争有种本能的厌恶。换作是她的话，若非事到临头，恐怕也是不知自己的选择……
自从有了那天的对话作为引子，两人的话不知不觉中也多了起来，当然只要不涉及民族、国家之类，还是比较和谐的。
“如果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这路上恐怕要无聊许多。”南思如是说道。
“恐怕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设计把我也抓过来给你作伴”不用猜也知道，穆念慈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克。
“杨康先提出这个主意，怎么还不许别人反击回去？”她笑着反问道。
因为彼此熟识了，所以穆念慈也没有生气，反倒微微叹气道：“倒也果真如此。”南思知道又触动了她的心事，因而收住了话题。
这些天以来，南思始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和她印象中不太一样，直至到了燕京城才想起来——原来他们并没有像剧中所显示的那样，遇到蒙古的伏兵，燕京更是没有被蒙古大军围住。这是第几处与剧情相悖的地方，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一旦《武穆遗书》被取回，她所掌握的剧情都与那个人无关了。那她是不是毫无用处了呢？
院子里空荡荡的，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更添了几分冷清。她之前住的房间位置较为偏僻，现在更显得孤零零的。虽然那人临走之前曾经嘱咐过她，可她还是不愿，或者说是不敢住在他的房间里。对她而言，仿佛一旦踏入其中，就像是寓意着什么一样，至于原因么，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没有多做犹豫，当即转身离开了院子，向穆念慈所在的小屋走了过去。
敲门声顿起，房间里的女子有些疑惑地开门，见了门外的人很是诧异道：“怎么是你？”
“我一个人待在那里有些害怕，所以想到你这里借宿一阵。”她说得从容。
两人一路上早已熟识，而穆念慈自己一个人待在王府也属实无聊，所以虽略有惊讶，最后仍是答应了。
是夜
“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种种，南思有些睡不着，闷闷地开口说道。
“可能是动不动都会想起他，他说的每句话都无条件相信，哪怕明知道是骗你的。”穆念慈亦是睡不着，所以很自然地接话道。
“可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动了心啊？”道理她都懂，可是偏偏实践不来。
“你怎么还问我？”穆念慈有些意外。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啊！”她振振有词。
“你和那个人相处的时候，难道感觉不到吗？”穆念慈那天看南思和欧阳克之间的神情，还以为他们两人早就心照不宣了，谁知南思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她叹了口气，“之前因为一个约定，答应在他身边待够两年，所以一直把他当成朋友，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后来越来越觉得别扭，可我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尤其是当时知道了他有意要娶黄蓉之后，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恐怕你是早已动心而不自知”穆念慈一语道破。虽然她对欧阳克的印象并不算好，但这些天以来，和南思却是十分熟悉了，所以才直言不讳。
对面的人却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出神。
又听穆念慈接着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究竟如何，不过还是要劝你考虑清楚，毕竟这不是小事。”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那你和杨康呢？”话一出口，就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莽撞，正想转移话题，不想穆念慈竟真的回答了。
“我只求他平安无事，能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语气淡淡的，还带着几分惆怅。
南思默默点头，觉得对方说得有理，可想起穆念慈最后的结局，她心里不由一阵惋惜。虽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过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仿佛怕伤了穆念慈的心，特意强调“如果”两个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会怎么办？”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就在南思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她的时候，穆念慈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一旦喜欢了，就绝不会更改。若是有一天，康哥有了什么不测，又或是看清了这一切，我都会陪着他。”她心知杨康摇摆不定，迟早有一天会祸及自身，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怨无悔。
南思本来觉得穆念慈的悲剧始于对杨康的感情，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或许，换作是自己，也会像穆念慈那样吧？果然，“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夜色渐深，两人俱是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