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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紫薇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正午。窗外阳光灿烂,可她并不知道。房间一片漆黑,黑得这样浓厚,这样沉重,这样使人窒息,简直像坟墓一样。紫薇这几个月因为等大卫,已经习惯夜里留盏灯。她习惯性的伸手向床头柜,手却伸不出去,潜意识里还残留着自己因为什么而慢慢倒在地下的感觉。因为什么呢?却记不得了,只感觉到凉,凉,冰凉,透心地凉。脑袋像是也被冰冻了,麻木而沉重。为什么这样黑,这样沉重,这样凉,已经没了思维?莫不是已经死了吧?哦!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为什么想死,究竟要了结什么?意识却统统不清。

紫薇挣扎着转动眼睛,眼皮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原来死也并非轻松。她愤怒地想移动身躯,身躯却也动弹不得,紫薇害怕起来,别是瘫了吧?但愿是做噩梦。小时候妈妈教过,做噩梦往往是压住了胸脯,只要拼命伸展四肢,睁开眼睛,就会从噩梦中挣脱……

紫薇拼命的伸手,不知手伸开了没有?拼命地蹬腿,也不知腿动弹了没有?倒是脑袋从枕头上跌落下来,眼帘闪出了一丝缝。从沉重眼帘的缝隙中望出去,原来屋里也不是全黑,屋角处有个小小的火星一明一火、一明一灭……

想必是有个人在抽烟。恍惚间紫薇似乎又回到了中国城餐馆上那间烟熏火燎的卧室:哦,原来是表哥又在和她生闷气,为周峻而在和她闹别扭呢。不知怎么,一种对表哥深深的歉疚蓦然涌上心头。他对她那么好,可自己……自己怎么了呢?仍然没有思维,只觉得从没有过的柔情慢慢地湮没了全身,紫薇很想叫他,唤他,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存心对他不好,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身不由己……

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紫薇真恨自己呀!也许这仍然是梦,可不?梦里套梦的事,在她还少吗?她拼命挣扎,嘶声大叫,可实际上,只是从喉头挤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但那人却听见了,他立即掐灭烟头,腾地跳了起来,扑过来打开了床头的灯。

呀,原来是——丹尼尔!

意识突然恢复,赌场中的一幕立即清晰地浮现出来。紫薇又羞又气,看着丹尼尔满脸焦灼与关切之情,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怎么不是大卫?大卫呢?大卫呢?在这儿的应该是大卫啊!莫非,莫非,他竟径自跟她走了么?

怒火重又升腾起来,夹着那样深沉的悲哀与绝望。她张了张嘴,仍然发不出声音,丹尼尔却从她脸上读出了一切,他急急地抚慰她说:

“大卫并没回去。只是……只是从台湾来了那么多亲戚朋友,他怎么能不陪呢?他——来看过你……”紫薇感激地看着他,泪水仍不住地流。他来看过我?那么说,他不住这儿了?当然,当然,昨天一来,大卫就带她看过房间,那是一个豪华的套间,而现在这间,却简单而窄小。那么,那么,他,当然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是啊,当然!

从昨天开始就被她强自抑制的屈辱感重又湮没了她,她要喊,要叫,要哭,要申诉!可她能说什么?向谁去说?何况现在,连说话都吐不出音。她只又一次涨红了脸,胸口发堵,心里绞痛,眼前一阵又一阵地金花乱迸……

“紫薇,紫薇!”丹尼尔想必是怕她又晕过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务必要想开些,他……你们的事……还在办……他不得不顾忌场面,你会懂。你从来是最通情达理的。是不?医生说你决不可以再激动。刚才你吓坏了我。医生给你打了针……留了药,让你休息,你务必听话。来,把药喝下去,听话,薇薇,哎,还有一口,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薇薇,哎,真乖……”紫薇听话地吞咽着药,还在办?……是啊,自己怎么能……丹尼尔真好,幸亏有这么一个朋友。她感激地看着他,努力想对他笑笑,也想回握他的手,可是一丁点儿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又逐渐模糊。是啊,再睡一觉,睡眠是最好的休息。是啊,一切都会过去,大卫和她前边还有长长的一生哩。他是场面上的人,不能不有所顾忌……她怎么竟一点也不体谅他呢?真该好好谢谢丹尼尔,是他,这样照顾她开导她。可他,怎么,也叫自己薇薇……哦,似乎还说什么听话,乖乖……之类,他是把自己完全当小孩、当病人了……也许……自己真正病得……很重……很重吗?

药力开始发挥作用,紫薇没头没脑地又沉入了睡眠。

丹尼尔放开她的手,用手拂开她额上的乱发,去浴室拧了一把热手巾轻轻地擦去她满头满脸的冷汗。摸着她被汗水湿透了的睡衣,本该再用热手巾给她擦擦身上,解开一个纽扣儿,又戛然住了手。不,不行!昨天医生来时,虽然是当着他就解开了她的衣衫……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从什么时候起,丹尼尔就既害怕和紫薇单独相处,又切盼着和她单独相处了呢?

从什么时候起,丹尼尔就在紫薇面前不自然起来了呢?不自然,很紧张,有时心慌意乱,甚至有点羞涩……

这种感觉对丹尼尔说来,已经多么遥远了啊!

从两次恋爱失败以后,丹尼尔不知接触过多少女人,和大卫伙玩一个女人也是经常发生的。对紫薇,开头他何尝不想这样?因为哥哥下了大功夫,他为了哥哥,下的功夫也就更深更细。可不知怎么,慢慢地,他在紫薇面前越来越拘谨。漂亮的女人见得多了,可他从没见过一个漂亮的女人像紫薇这样单纯、温柔,爱得这样炽烈,这样忘我,这样无所算计,甚至没算计到连一点自卫都没有。他先是妒忌哥哥,然后是对哥哥不满。他越来越站在紫薇的一边,和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单纯,越来越不算计。只是那么喜欢和她在一起,听她说,自己也说;听她唱,自己也唱;心里说不出的那么愉悦,那么熨帖,甜甜的软软的热热的,当然有时也酸酸的……

我莫不是爱上了她?他不禁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开头是不愿意承认,后来是不敢承认,再往后呢,是不得不承认了。

他本不愿意这样。事情已经够复杂的了。何况,他还能爱人吗?经历过那样神魂颠倒的初恋,又经历过那么多醉生梦死的日子、那么多没有灵魂的肉体游戏之后?

是紫薇改变了他。或者说,是这个女人又唤回了他的青春,复苏了他的真情、他的灵魂……

他觉得他又成了一个人。一个正常的、分得清真假、懂得香臭、重又充满了希望和憧憬的活生生的人了。

他像打量别人一样地回首往事,他开始惊异这么多年居然能过得这么——畸形。畸形而又肮脏。肮脏?能用这个词吗?当然!别的暂且不说,就单说对紫薇挽的这个圈套吧!唉!他越是感到过去生活的不洁,就越是充满了对紫薇的似水柔情。愈是有了这份情就愈想和她长相厮守,而能和她长相厮守的途径只有一个,就是结束这一切,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和她——结婚?然而,这是可能的么?丹尼尔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为什么不可能?哥哥!可哥哥是不会和她结婚的呀!那份离婚协议书是假的。没有人比他丹尼尔更知道这假。因为,这假,就是他帮哥哥一起做的呀!和以往任何一次搞女人不同,这次大卫是动了真感情。也正因为大卫动了真感情才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激起了丹尼尔那么大的好奇心,也压抑住了他一贯玩世不恭的染指欲念,只规规矩矩地为哥哥服务。可他丹尼尔也是一个人,一个也有七情六欲的人哪!偏偏哥哥完全忽略了这一点,让他朝朝暮暮地陪伴紫薇。

无论从他对哥哥的感情,还是习惯,平心而论,从知道大卫是真心的之后,丹尼尔从没想过横刀夺爱。可感情这东西是那么不可思议,那么不由人做主,丹尼尔越来越深地陷了进去。

他曾自我克制来的。这克制使他痛苦又使他欢乐——因为感到自己居然很有那么点儿高尚。紫薇要的是婚姻。你大卫允诺的也是婚姻。再也没有人比丹尼尔更知道这允诺的虚假了,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大卫是决不会离婚的。因为他的嫂嫂奎恩决不会同意离婚。大卫的一切都依附于奎恩,或者说奎恩的家族。大卫有勇气抛弃这一切吗?丹尼尔摇了摇头,想起了大卫和紫薇同居以来自己和哥哥所有的争论;想起了昨天在赌场大厅哥哥见了奎恩之后的一系列表现……

那么,为什么丹尼尔不能给她婚姻呢?至少他,丹尼尔是自由的;至少,他丹尼尔有这个决心。

丹尼尔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为自己的推理所激动,不知不觉间挺起了胸膛,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这世界上居然有大卫做不到而他丹尼尔能做到的事……

他重又点上一支烟,开始更进一步地思谋起来。

丹尼尔不知道,就在他深深思谋时,大卫也在思谋。就在他为自己和紫薇订下的那个豪华套间里,在刚刚和奎恩大吵一架又疯狂地做爱之后……

丹尼尔知道哥哥的婚姻是不幸的。

这点还有他们的母亲知道。

奎恩是大卫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从大二就爱上了大卫。开始还带着少女的纯真,后来就因为大卫别有所爱而势在必得。

奎恩出身豪富之家。是三个哥哥之后的唯一女孩子。父母爱如掌上明珠,取名Queen以示高贵及决心给她皇后般的供养。事实上,也真是高贵得不能再高贵,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从小予取予夺,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奎恩人长得又漂亮,从中学起追她的男孩子就不计其数。只有她甩人家的,哪有敢冷淡她的?刚进大学,就被捧为校花,志得意满之际,偏偏本班就有这么一个大卫敢不趋前侍候。几经撩拨,大卫仍是淡淡地。冷淡却不失礼,益显得风度翩翩和与众不同,奎恩从小颐指气使惯了,哪见过这个。越近不得越要近,越得不到越志在必得,也曾为他专门开了几次家庭舞会,大卫不是不到就是带了女朋友来。看着大卫的女朋友处处不如自己,大卫却偏与之情浓意厚,卿卿我我,奎恩由爱生恨,在一次微醉之后,曾对要好的女友牙痒痒地冷哂道:“他大卫要能逃出我的手心,从此我不叫奎恩。”女伴泄露了这个口风之后,多少人为他侧目。大卫一时竟成了无数女生梦中的白马王子。偏是大卫那时正年轻气盛,浑然不觉呢。

转眼就到了大四,谋出路的问题摆在了大多数的学生面前。早就把大卫研究熟透的奎恩求了爸爸。爸爸一个子公司的经理不动声色又老谋深算地在大卫眼前开了一条路。可怜大卫还以为是自己才力过人、钻头觅缝的结果呢。

大卫志得意满地进了这家跨国公司,正在与梅莎筹办婚礼之际被奉派赴美。一去经年又公务繁忙。无论是财力、精力,都不允许回台湾省亲。婚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异国他乡无边的寂寞之中,在对未婚妻如饥似渴的思念之际,大卫无意中邂逅了出国深造的奎恩。

和在大学时不同,现在奎恩对大卫极为淡漠。她身边的王孙公子本就多如过江之鲫,现在又加上了洋人。美国小伙子既英俊魁梧,又极易动情,无奈奎恩认准了的事非一个猛子扎到底不可。于是,一方是出双入对,一方是身孤影只。一个是欲擒故纵,一个是甲盔渐解。不到半年,从Party的偶然相遇,到郊游Picnic或Barbecue的相约过从;从集体游宴到单独交往;从在咖啡座的轻斟浅饮到放浪形骸的偶尔上床,大卫在聊慰寂寞的欢娱之中,在以为无须负责的相互交往的宽松之中钩儿越咬越紧,已是欲罢不能,脱身不掉了。

表面却仍是宽宽的、松松的、浅浅的和淡淡的,说得大卫有时甚至常有被冷落的不快呢。

可不知怎么,如晴天霹雳一般,台湾竟传来了伊人出嫁的消息。嫁的偏偏还是奎恩年迈的父亲。

究竟是因为他和奎恩的春光外泄,伊人愤极而有意报复;还是老登徒子诱美有方,佳人误入歧途……这已经成了大卫终生难解之谜了。因为在大卫好不容易办完公务、准假回台湾,杂七杂八的事务,繁繁琐琐的手续又纠缠拖住了许久。到家之后,才知伊人出嫁已将近一年了。出嫁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住院半年之后,就香消玉殒了。

大卫大恸之余也不免疑窦丛丛,直觉此事似与奎恩有关。然而蛛丝马迹,深究乏据;香魂已渺,欲觅无踪……在疑疑惑惑、昏昏沉沉之中,能与之猜测,对之安慰的又唯有故人奎恩。这样,在猜疑中周旋,在绝望中沉沦……于是,两人的关系倒越来越深,过往越来越密,从偶尔上床到长期同居,直至缔结百年之约,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结婚之后,大卫飞快擢升,由经理而总经理,董事而副董事长。在外人看来,真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然而在内心深处,大卫和奎恩之间却始终阴云密布,猜忌日深。

大卫成为总公司的高级职员之后,很快就知道他最初叩开的门原来是属下的分公司,他能不怀疑当时的奉派赴美是阴谋吗?他想方设法地探听,当时接纳他,给他一条生路、现在已成为他下属的分公司经理对他毕恭毕敬,然而始终滴水不漏。在花前月下,甚至两情缱绻时,大卫也曾反复向奎恩试探,但奎恩的心扉是那么容易敲开的吗?

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公开场合,奎恩对他从来是雍容大度情意缠绵,人人都认为他们是很美满的一对儿。然而私下里,奎恩对他,却控制甚严,热战冷战不断。

也许恰恰因为从没完全得到他,才使他们的婚姻十分巩固。奎恩从小就对轻易得到的东西毫不珍惜,而对得不到手的东西却费尽心机决不罢手。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卫在岳丈活着的时候当他的副手,而岳丈撒手而去时,仍是副手,正手——董事长由奎恩的小哥哥继任。他永远只是个从属于奎恩,受控于奎恩家族的角色。

在公务繁忙的间隙,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大卫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家庭重负,没有自己的那份虚荣心,也许他和梅莎在台湾也能过上小康生活,不富裕,但是和和美美;也许经济压力很大,但是心灵充实而恬静。

然而现在伊人早逝,留下的除了歉疚就是悔恨。因为伊人生死之谜无解,这歉疚和悔恨就日更深重。大卫先是借酒浇愁,继之就开始寻花问柳……

奎恩对大卫,也是因爱生仇。仇则仇矣,撒手则是不肯的。她本来男朋友就多,现在为了报复,也为了宣泄,自是朝朝歌舞,夜夜笙箫……可怜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的两个孩子,反而完全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形同孤儿。

紫薇的事,奎恩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可以自己寻欢作乐;但在大卫身边,多的是她的耳目。开头她以为只不过是又换了个女人,微微冷哂而已,可渐渐感觉不对了,于是也就加紧了防范。知道紫薇离婚之后,更是严密监视起来。

在丹尼尔的威慑下,大卫答应带紫薇去LasVegas玩几天。凭着多年被控制的经验,临行之前专门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有几个客户需要陪着去玩一下,因此,周末很遗憾,就不能回家了。

电话是奎恩接的,以她对大卫的了解,以她多年的统治经验,以她的聪明,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丝毫不动声色,而是笑吟吟地道:

“呀,真不巧。家里恰恰来了好些台湾亲友,原想等你回来团聚呢。也许,你能中间抽空回来打个照面儿?”

“哦,他们停留几天?”

“四五天吧?”

“那我星期一一定回来,好吗?”“OK.”奎恩已经明白了,他是要和紫薇一起出去度长周末。嘴里爽快地答应着,心里却又嫉又恨,思谋着怎样给他们一个致命的打击。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大卫如去人多的地方一定会带上保护伞丹尼尔的……奎恩拨响了婆婆的电话,亲亲热热地问候了半天,话头一转要问丹尼尔个事儿。“是我,老嫂。”丹尼尔立即回答,“有事?”

“也咪嘢(没什么)大事,台湾来了几个朋友,车不够用。得唔得(能)借你个车用啦?”其实,奎恩的普通话说得很好,但那多半是在正式场合,或者是她要有滋有味地咬文嚼字时才用。现在她既然是有意刺探,当然就更要用平日满不在乎、连中带英的广东腔了。

“哦,”丹尼尔沉吟了一下,立即答应,“当然,大嫂。”

“多谢。”奎恩咯咯地笑着,“唔嗨(不是)大嫂得寸进尺,实在是人手不够,他们路也呣(不)熟,还得你来充当司机啦!”

“呀,这可对不起了,我已经答应朋友去度周末了。……怎么办?要不要我从公司……”

“咪嘢(什么)朋友咁(这么)重要?嗨呣嗨(是不是)女朋友?”

“嗨(是)——女朋友。”为了脱身,丹尼尔只好这样说。“周末咁(这么)长,来一天也呣得(不行)?半天……”

“实在对不起,我们讲好佐(说好了)要去好莱坞影城,去迪斯尼……还得去海洋世界……”

“Oh!mygod!那可真的呣得啦(不行了)。OK!我另想办法吧!”

“大嫂,老弟实在对不起了……”

“点讲(哪儿话)!祝你玩得痛快。bye——”

“Bye——,呃,顺便问问,你打算带他们去滨斗(哪里)玩?”

“无非是影城转转呗,我们可没你那么大的精力……也没你那么好的侍应功夫啦!哈……听说你女朋友好亮佐,咪嘢(什么)时间带来大嫂(看看)啦?”“(没)问题。Bye—”丹尼尔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立即向哥哥报告。两人一对情况,认为应对很机敏,还好,没露馅,原计划可以不变。

殊不知奎恩已经有了正确的判断。第一,丹尼尔又是影城,又是迪尼斯,甚至还扯上了海洋世界,就是不说赌城。其实,那几个地方根本用不着长周末,明摆着的避实就虚。第二,她的情报里早就记录着紫薇去过那些地方,而没有去过LasVegas。第三,大卫连中间来打个照面都不肯,却又那么痛快地答应周一就来,于是,她就毫不含糊地给他们还了个声东击西。

当然,奎恩决不会让自己扑空……

她冷冷地笑着,立即拨通了LasVegas的电话,找最大的赌场,要豪华套间,声称自己是卢太太,问大卫?卢先生给家里订下了房间没有?“哦,订下了。谢谢。我是怕卢先生太忙……这我们就放心了。”于是,就发生了昨日赌场的“巧遇”。

回房间之后,奎恩先顺手给了大卫几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又假作相信了他的解释,哭着,笑着,撩拨着、挑逗着大卫和自己做了爱。在大卫筋疲力尽以为满天风雨都已过去时,她才开始审问他、讥讽他、侮辱他……像往常一样,在使得大卫觉得自己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完完全全失掉了自尊心、自信心,像被猫搓揉得奄奄一息的小老鼠,在她股掌之间瑟瑟发抖,但求速死之时,奎恩却又悠悠地点起一支烟,缓缓地和他闲聊起来……

“立(这)位小姐漂亮是够漂亮,只可惜小腿略略短了那么丫眼眼(一丁点儿)。”大卫恨不得翻身一把卡死她,可心里还不得不暗暗佩服奎恩敏锐的观察力。的确,奎恩有着一切女人的弱点,那就是看其他女人时的的确确目光如炬,挑剔得是地方。

“世界上哪有比你更十全十美的女人呢?”他懒洋洋地讥讽道。心想,可她那惹人疼爱的小样儿,是你十个奎恩也赶不上的啊!

“嗨!(当然)佢(她)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情,这大概是最能撩拨男人的地方啰!”大卫能说什么?只能又一次地惊异于奎恩的敏锐。

“问你哪,讲(说)话呀!死佐(掉)啦——”

“这我倒没注意……”他含含糊糊地说。

奎恩冷笑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地喷在大卫脸上,透过烟雾,两眼蒙蒙眬眬地睨着大卫说:

“佢真嗨(她真是)丹尼尔的女朋友?”大卫的心怦的一跳,不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正思索着怎么回答时,奎恩却早把脸扭开,柔柔地一笑说:“他们现在,大概也正在做爱吧?”大卫又是悚然一惊,心忽然绞痛起来。这正是他最最害怕的事,他当然相信紫薇,可是丹尼尔,丹尼尔……

“好奇怪,”奎恩仰身躺回了自己的一边,叹息着说,“你们弟兄点解(你们哥儿俩怎么)老喜欢伙玩一个女人。”

“你胡说!”大卫忍不住呻吟起来,“奎恩,奎恩,难道你真曾经爱过我一点?”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奎恩又冷笑了一声,“哼!居然——这次——还玩出来个咪吔(什么)协议书。”大卫这才知道,她早已,早已,什么什么都知道了。这可恶的女人,万恶不赦的女人,她永远比他棋高一着儿。丹尼尔是不会出卖他的。她想必早已买通了他的律师……

那么,她导演这整个一出戏又是为了什么?当然,为了报复。为了恨他。为了羞辱他。那么,也许,离婚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心刚刚因自由的可能而略略有点舒展时,马上工作,职务,社会地位……种种烦扰,一下子又都涌上心头。

大卫沉吟着,慢慢披衣起坐,一边想着:我还不算老,一切从头开始,未尝不是好事。为了紫薇,为了从此过上不戴面具的日子,值得!一边心里又隐隐浮现出对多年来早已习惯了的豪华淫逸的生活将从此失去的惋惜……

“点(怎么)?还真有离婚的打算?”奎恩的声音又懒洋洋地传入耳鼓,“打算一切从头开始?家呣(不)要了?孩子呣(不)要了?制造新闻,付赡养费,重找工作……还真够罗曼蒂克的啦!……”随着她的字字句句,大卫的心升起来又沉下去,沉下去又升起来,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底要怎么发落他?

“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嘴头上,总还是要硬一点的。

“Someone,Butnotyou!”(有人,可不是你。)奎恩冷冷地说,“要不然,当年你就不会从台湾到美国来了……”嗡的一声,如同五雷轰顶,大卫一下子跌坐回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多少年了,他追问过她这个问题:“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把我弄到美国来的?说呀,是不是?”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可她从来没有回答过他。不是开玩笑地说他“少自作多情吧,还以为我真那么爱你……”就是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说:“死吧,我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是你自己钻头觅缝找的工作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两眼定定地盯着她。

奎恩仍然慢慢吐着烟圈儿,悠悠地说:

“点(这样),梅莎也就不会嫁给我爹地,也就……不会死了……”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提过梅莎,从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可今天——大卫猛地跳了起来,一下就扑了过去:“你杀了她,我早就知道,是你杀了她……”奎恩早想到这是致命的一击,但仍然没想到大卫会反应得这样猛烈。她从没见过大卫这种样子。多少年来,她以为她早治服了他,今天才知道,他的心还没有全死,在他心的深处,至少,在他心的某个角落里,仍然珍藏着梅莎。

哦,梅莎,梅莎,这个已经死去近二十年的女人!这个在她看来才不惊人,貌不出众的小个子女人。

而她,出身豪门、大富大贵、才貌出众、智力过人的奎恩,能够颠倒众生,却始终没有征服了大卫……这个该死的大卫!恨得牙痒痒的,她不再闪避,也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两个人滚成了一团。但是,毕竟两个人都是场面上的人,她拧他,咬他,撕扯他,但尖尖的指甲决不划伤他的脸皮。他呢,扭住她,压住她,卡住她,却也不敢真伤了她。半晌,大卫先松了手。奎恩坐起来,先用手捋捋乱发,然后恨恨的一口唾沫唾在大卫脸上,极尽轻蔑之能事地说:“不是我。是你。是你杀死了她。”大卫面色惨白,像死人一样地躺在地下不动。奎恩坐到了梳妆台前,慢慢理妆,重新描眉,画眼圈儿,细细致致的抹口红,然后头也不回地对着镜子说:“我何尝愿意翻腾这些陈谷子烂芝麻?今天说起无非是想提醒你:不要再杀了紫薇小姐。”大卫又是一惊,人顿时像从冰水里捞出又丢进了油锅,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热得发焦:“你,你,你——”只是“你”个没了,却吐不出一个有用的字眼。干噎半天,突然像头受伤的野兽呜咽起来。

他越是伤心,奎恩心里越恨,越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她缓缓地转过身辱骂他道:“居然这样哭,你——还像个男人吗?”大卫虽然被她凌辱惯了,可像今天这样刀刀见血,越剜越深的阵仗也还是破题儿头一遭。心想千刀万剐也无非是一死,说什么也不再和这个女人过了,就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离,离——婚,离婚,离婚……”没想到奎恩却对他嫣然一笑说:“结婚是两相情愿。离婚,也总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吧?”

“你这样恨我,看不起我,为什么——为什么还非不离呢?”

“你真要听为什么吗?”

“要,要听……”

“那好,听着。因为我知道你这次是动了真感情。我太恨你了,决不会让你幸福。”

“你——”

“好好听着,我还没说完呢,”没想到奎恩又是一笑,“同时,我又太爱你了。决不会让另一个女人得到你。”大卫目瞪口呆,还没回过味儿来呢,奎恩却已拎起手袋,笑吟吟地问他:“好了,我的丈夫。咱们是一起下楼去赌场呢?还是你要去——你老弟房里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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