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太阳为这个深秋的小镇送来了温暖,却很难驱散山脚的寒意。竹院里还是有一些冷,但这阻挡不了孩子们放学回家的热情。
少年迅速从教室走出来,虽然脚步很快,但较为稳健。在少年之后,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尾巴,胖胖的身影正努力讨好旁边的瘦小身影,做着一些滑稽的动作,让周围的孩子捂嘴偷笑,而那瘦瘦的有些娇小的身影,偏着头,就是不搭理。小尾巴在背后望着两人,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少年无奈的望着这两人,摇了摇头,快步走向竹室。那里立着一位老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挺直着腰杆,一只手提着一个小药罐,微微有些佝偻,似乎药罐很沉,隐隐之间,散发着一股暮气,双腿似乎也在微微颤抖。那是少年的爷爷,萧云。
少年走到老人面前,甜甜一笑,喊了声:“爷爷”,双手接过老人手里的药罐,用左手提着,对老人说:“爷爷,我先给王奶奶送药去,一会儿就回来,您和老师先吃饭吧”,说到这里,少年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眼含期待的小丫头,回过头来对萧云说:”我去王奶奶那里和小丫头她们一起吃。”
听了少年的话,老人的笑容更深了,老人听出了少年的担心之意,害怕小丫头奶奶腿脚不好,做饭不方便,小丫头会做饭,但家里还有个二丫没人照顾,打算去帮帮忙。老人心中一暖,心里一瞬间升起了很多情绪,骄傲、欣慰,也有一种淡淡的怜惜,点了点头,对着少年说:“好嘞,早些回来,路上慢点,药刚熬好,小心烫——”
少年示意知道了,和三个小孩一起,走出了竹院。老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远,目光有些悠远。
······
一路玩笑,也没出什么差错。四个小孩就走到了镇子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进了北边的一间房子。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正躺在床上,床头靠墙放着一根新做的拐杖。一旁,一位身材魁梧,满身横肉的短发中年男人坐在床边,络腮胡子,一双大眼睛不时闪过几许精明之色,但望向屋中唯一的老妇时,却是满眼赤诚露着温情,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掌拉着老妇的手,两人正说着什么。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摆放着一袋山果,还有一条羊腿,想必是中年男人带来的。
少年踏进门,刚喊了一句:“王奶奶,我送药来了,你好些了吗?”又看见中年男人,有些惊讶,喊了一声:“石大叔,你也在这里?”中年人和银发老妇听到声音,中止了谈话,老妇人望着少年,应了一声,脸上透露着慈爱之色。中年人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蒲扇大的手掌拍着少年的肩膀,有些疼,一张脸,笑容满面,满脸横肉笑起来倒是有些狰狞,却透出十足的亲善之意,嗓门很大,喊道:“怎么?小叶子,你石大叔就不能来呀?”说着,接过了少年手中的药罐,正准备调侃一下用手挠头有些尴尬的少年。
此时,小丫头和小胖子正说说笑笑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二丫,少年人的心就像秋日晴朗的蓝天,偶尔有白云也只是一瞬的事,这不,这俩孩子又和好如初了。小丫头听到少年的话,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石伯伯好!”中年人一张大脸堆满了笑,回了一句:“嗯!小丫头真乖!”后面刚进门的小胖子,看到那张有些狰狞的笑脸,缩了缩脖子,正准备轻轻撤回脚,退出门,却听到了一声大喊:“小兔崽子,你往哪里跑!还不过来,给你王奶奶道歉。”还没等小胖子答应,一只手就掕起小胖子,再登小胖子双脚落地时,就已经到了床边。
小胖子连忙说:“王奶奶,对不起,那天应该给您说的——”
少年也走上前,对中年人与老妇说:“石大叔,王奶奶,这事还有我的错,不能全怪大牛哥”
小丫头也走上前:“奶奶,石伯伯,还有我的错——”
中年人和老妇相视一笑,看着这三个孩子,眼里有化不开的笑。老妇开口说:“石伯伯和奶奶没怪你们,下回带二丫出门,记得告诉奶奶一声,好了,奶奶没事”三个孩子放松了身子,老妇人顿了顿继续说:“大牛,叶子,你们帮奶奶看一下二丫。叶子,记得替我谢谢你爷爷和林先生,还去县城里买药,费心了。”说着,老妇人与中年人眼中都闪过了担忧之色,“丫头,帮奶奶拿药罐过来”老妇的声音继续。
少年与小胖子带着二丫出门了。
小丫头想去拿药罐,中年人摆了摆手,被他止住了动作,说:“婶子,您就甭客气了,还是我来给您喂药吧”回过身,又对小丫头说:“去和叶子他们一起去玩吧,由我照看你奶奶呢”小丫头望了眼老人,见她点头同意了,也蹦蹦跳跳的出门了。
中年人扶起了老妇,一勺一勺喂着药,倒是沉默了下来。老妇望着中年人,老眼之中透着一股清明,开口道:“石蛋子,你说吧,支开那几个孩子,想说什么?”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婶子,你说俺大伯——唉——他——”
老妇眼中有些伤感,说:“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那孩子——”
中年人也放下了手中的药勺,与老人一同望向门外的少年,默然不语。
······
中年人名叫石铁,是小胖子石木的父亲,开着镇子上唯一一家铁匠铺,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和木叶一家关系很好,老一辈萧云和他父亲石山是至交,石铁小时候家境并不好,多亏了萧云和木叶奶奶夏雨的照顾。十五岁去云海县的铁匠铺作学徒,学成之后,回到了云烟镇,开了一家铁匠铺,也娶了媳妇,日子过得挺滋润。少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早已将其视作了半个儿子。中年人虽是铁匠,性格精明,粗中有细,默默帮衬着少年一家,没事串串门,帮老人干点活,竹院和庭院里的铁器,都是中年人“顺手”带过去的。
老妇就是王奶奶,是小丫头和二丫的奶奶,小丫头名叫水莲儿,父亲是一个商人,在二丫生下后不久便离开了家,出去做生意了,至今没有回来。而小丫头的母亲,也在生二丫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爷爷在小丫头还没出生前就离世了。一家只剩下一老两小,三个女人。幸运的是,有石铁一家和镇里其他人的接济。少年有时也会带山上的草药、山果过来。而萧云也会和老妇聊聊天,拉拉家常。因此三家的交情都很深厚。
······
一会儿,老妇喝完了药。中年人从屋中走了出来,提着一只羊腿,张着大嗓门对外面的孩子们喊道:“小兔崽子们,别跑远,你们有口福了,看大叔给你们做拿手的炖羊肉。”
午饭很香,但三个孩子都很少去动那盆羊肉,连最小的二丫也是如此,将羊肉留给了骨伤未愈的老人。
午饭完毕,中年人拉着老妇的手说:“婶子,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又快冬天了,这一阵子,家里的一切就交给我,你放心,阿——”
老妇笑了笑,说:“麻烦你了,不过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这药可是林先生亲手抓的”
“哦,对,林先生抓的,那您老这身体就会好的快些了,我先走了,有什么事,让小丫头来喊我,别客气——”
“嗯,好——”
老妇坐在窗边,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看着玩耍打闹的几个少年,叹了一口气,轻轻道了句:“这都是命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