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抬头看向身后男子,他比我略高些,生的极好看,眉眼深刻倜傥翩翩,着一身月色长袍,头戴玉冠,若是笑起来,定是赛过那子都潘安。此刻却是满面气急败坏的恼,低声喝问。而我却是再听不见其它,耳中只不断回想方才那一声低喝,“青衣。”
他叫我,‘青衣’。
自六年前夫人为我名东方不败以来,青衣二字,已几乎消失在我的生活。便是在神教中知晓我名青衣之人亦是少之又少,青衣此名,已有六年未曾被唤起。而今乍然听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几乎落下泪来。
“你,是谁?”
那人忽而一怔,叹息一声牵着我坐下,看着我的眼里有认真与执着。我总是不愿有人近身的,被他牵着手我有些不自在,一时却挣脱不得。
“溪寒,青衣,好好的记住,我,叫楚溪寒。”
完全陌生的名字,却亲昵的唤着我的名,一瞬间,仿佛走出了这个我已知的故事,茫然的点头。
“溪寒,我记住了。”
溪寒不再言语,伸手为我倒上一盏热茶,我不着痕迹的看着他自然的动作。这般出众的人物不可能籍籍无名,然而笑傲江湖整个故事中的确未曾有这样一个人物出现。
我二人这边恬静得很,田伯光那厢却是鸡飞狗跳。
田伯光武功比起这二人要高出不少,今日便是有心戏弄,上蹿下跳逗得那二人哇哇大叫口中喝骂连连。一柄钢刀破空而至插在了桌面。
溪寒武功极好,从方才连我也不曾察觉其人到来与那瞬息移动便可见一斑。此刻钢刀袭来,我有心瞧瞧这个神秘男子的底细便不动声色。溪寒却是瞧我一眼,若是我没有眼花,那一眼中仿佛酝酿着包容与戏谑,看得人心痒又熨帖。
“两位实在没有规矩,随意丢弃废弃物还打扰了我兄弟二人,不知可否请二位将这垃圾拾了去,莫要扰了清净雅致。”
我忍不住低笑,田伯光倒是唯恐天下不乱,扭捏作态搔首弄姿捏着嗓子调戏道:“二位大爷,这可是您二位不对了,这废弃物岂能随意丢弃?莫说砸到客官扰了店家生意,便是满地脏乱小二哥也不好收拾不是。奴家这便替二位大爷收拾了罢。”说罢一掌拍向桌上钢刀,便见那钢刀在脸色青黑的二人面前飞过落入角落收潲水的大木桶中。
二人正欲发难,又是一道豪爽大笑逼近,便见一袭蓝色衣袍闪过,那二人手中仅剩的一柄钢刀竟被来人一脚踢开,目标分明是田伯光方才所指潲桶。
那二人口中惊怒大骂出声,待抢上前去哪里还能看见淹没在半人高潲水中的钢刀。武林人虽说武器重于山,然而这般情况下也只有弃去武器。明知不是对手,只得骂骂咧咧狼狈逃离。溪寒对着藏在大柜台后的掌柜抱拳抱歉,想来此间常有这等情况发生,掌柜回礼之后一声招呼,角落中藏着的伙计食客呼啦啦又出来了。伙计麻利的收拾了场地,一切仿佛未曾发生过的觥筹交错。倒是叫我开了眼界。
江湖人好交友,往往便是这同仇敌忾打抱不平的当最是容易互结友好。田伯光当真是腆着脸油滑惯了,这半句话没说的便在我对面坐下。那蓝袍男子此刻亦是踏步上楼朝我几人一笑,拱手道:“在下胡改之,不知是否有幸与几位兄台同坐。”
溪寒更是不客气的发话,“无妨。”
胡改之面目俊朗,身形挺拔,方才看身手同样是高明得很,面上挂一缕不羁的笑容,叫人心生好感。
田伯光仿佛与胡改之是相识的,二人见面便是天南海北说个没完,更是叫上了两坛子水酒要喝上一二。
我瞧着桌上三人不由心下一哂,今日出门偶遇三人,三人个个非凡,然而除却称得上坏人的田伯光之外,另外两人听名字俱是无名人物。我不由有些诧异,难不成这个世界的人物质量这样高?田伯光虽说算不上好人,但好歹也是有名的角色便也罢了,这随随便便两个人便是这般出众人物,那故事中的主角莫不是更加非凡。我一时起了谨慎的心思,原本打败所谓纵横江湖的日月神教前教主任我行时的自视甚高也收敛了些。想必那所谓正派人士与主角令狐冲之类怕是不如我印象中那般无能吧。便也决心不必过早暴露身份。
我神教虽说在百姓口中口碑极好,然而那所谓正派人士总是有颠倒是非黑白的手段,再加上以前任我行统领神教时行事偏激,我神教在那五岳剑派为首的大小江湖门派中的混号依然是魔教。我自然知晓葵花宝典凌驾天下,也相信葵花宝典全本大成的我大概称得上天下第一。然而今次所见随随便便的人物都是这般出色,那有名号的人物岂非更加厉害。我毕竟战斗经验少,若是不注意,说不得便要着了左冷禅岳不群那等伪君子的道。
我心不在焉的神游天外,那边田伯光倒是同胡改之已然喝了起来。没有什么理由,不断的碰杯干碗,不过少时,桌下便已倒了一只空坛。田伯光酒量不如那胡改之,他红了脸摇了头,胡改之却是神色如常风度翩翩模样。忽而转头对我与溪寒道:“二位兄台,今日胡某实在打扰,在下喝了这一碗算是赔罪罢。”说罢给我二人各自倒上一碗。
我悄悄皱了眉。我并不饮酒,或者说并不在有旁人在的情况下饮酒。我酒量不好此乃其一,而最重要的是饮酒过量之后身子便会发热,容易导致我体内真气澎湃。这便是那葵花宝典唯一的脉门,一旦身体温度过高,真气便极易不受控制。我总不习惯有人近身,自然不会让自己处于被人近身的境地。
正犹豫该是起身便走还是委婉拒绝的空当,溪寒豪爽的喝下了两碗,潇洒的一挥手,两只酒碗摔得粉碎。伙计大概是习惯了,抬眼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的走了。
他这是,在帮我?忍不住悄悄一笑。
胡改之许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又见溪寒脸上微笑同样一甩手上小酒碗,抱着坛子正要说话,被旁边田伯光的动作吸引了注意这才作罢。
楼下小尼姑站在门口踌躇不前,满面欲言又止。小尼姑俏丽清秀,虽一身素袍却是难言姿色。那田伯光是出了名的淫贼,便是直冲那小尼姑而去,谄笑着脸满口花花,惹得小尼姑满面羞恼。
我忽而一愣,悄然一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场面,莫不是淫贼田伯光调戏小尼姑仪琳的段子。若是如此,那令狐冲仿佛是要出来救驾,与田伯光恶斗一场的。
心中带着方才对众人武力的高看,我悄然注意四周状况。却见田伯光已然将小尼姑连哄带骗弄上了楼。我自然是不能出这个头,虽说我要一统武林,对恒山派小尼姑施以恩惠是有助于对恒山的动作。然而这是我观察主角,或者说是我未来的一大敌人的令狐冲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溪寒抬眼看了看我,见我对田伯光调戏尼姑的行为毫无动作之后微微一笑,莫说帮忙竟叫小二上菜,倒是出人意料叫人心生好感。
那胡改之看了我二人动作有片刻沉思,而后拦住了田伯光动作。
“田兄,此举怕是不妥。”
两人一句正义一句心意的理论我不在意,看过事情始末我心中震撼却是难言。
最后这二人以坐姿比武论输赢,胡改之堪堪赢了,救下了那小尼姑。小尼姑满面崇拜千恩万谢的离去了。胡田二人仿佛未曾有之前那一场打斗接着喝酒。
在我记忆中,那令狐冲便是拦下田伯光,最后以坐姿比武论输赢,使小聪明救下了仪琳。这一切与我今日所见这胡改之的动作何其相似。然而却又如此不同,令狐中仿佛是拼着重伤之身方才打败了田伯光,而这胡改之此番比斗虽说费了些力气,却是半点伤也无,分明是武功比田伯光高上不少。我记忆中,此时的令狐冲却完全不是田伯光的对手才是。
然而不同的二人却是做了相同的事,这让我不得不怀疑,究竟是因为这个世界终究并非是既定的故事,亦或是这个胡改之,或许就是令狐冲。
我不由多看了胡改之几眼,惹来其人坦然一笑。
我来此十三年,一直以来故事都大体上沿着既定的方向行走,然而如今却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变故,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真实运转的世界,亦或是我的出现扰乱了故事的维度,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既然有今天的变故,那便证明了我依然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有的事情,或许已经偏离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