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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寒兰(5)

北宫,董卓寝殿。

来人行色匆匆,似乎很害怕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一样,即使是在进入到号称绝对安全的董卓的居所后依然不放心地左顾右盼着,不知道这一路他是怎么过来的。

在他到来之前董卓正坐在他那张散发着暗香的乌木椅子上,左手拿着一个血红色的锦袋,右手则展着袋里装着的字条,一脸凝重,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宫女进来禀报说那个人求见,于是赶忙把字条重新装回去然后又把锦袋藏好,才站起身来迎接来人。

“你说什么?”听到来人的一番话之后他大吃一惊。

“千真万确。”来者在桌子对面的席位上入座,“我亲耳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刺杀,什么计划,还有外面传来什么消息云云。”

“外面传来的消息?”董卓已经从最初的吃惊中恢复了些许平静,“外面指什么?城外?宫外?”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城外吧,我不知道。”来人有些犹疑地样子。

“那么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你刚才提到的计划,刺杀,消息,具体一些,什么计划?刺杀什么人?消息究竟是什么?”

“这……”来人陷入了窘迫之中,“他们说的太快我没用听清,只是有几个隐隐的词语,他们似乎还发生过争吵……而且就是在他们说到‘外面的消息’的时候我就被他们发现了。”

“这样么袁大人?你声称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却一问三不知,这样的话实在是缺乏可信度。”董卓摇着他那可丰腴的脑袋,像是被串在铁架上碳烤的猪头肉。

“不……太师,我……我并没有诬陷他们的理由啊!”太傅袁隗面露惶急之色,却仍保持着恭敬与谦卑,“而且若不是我逃得快了些,现在或许我早已被他们灭口了。”

“这么说,你很害怕?”董卓闭目养神,均匀地呼吸。

“那……那是自然……”袁隗低下头。

“真的么?如果你害怕被他们灭口的话,当时你为什么没有直接转过头去找我说这件事?那时候你还在宫里,来找我要走的路要比你回府的路短得多才对吧?”

“这……这是因为……因为……”袁隗额角直冒冷汗,“因为我害怕他们会直接冲过来鱼死网破,所以……这不是就来见太师您了么?……”

董卓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少倾,他睁开眼睛端起桌上的茶杯微抿了一口,抿茶的时候屏住呼吸,在茶液入口之后并不急着下咽而是将它含在口中先呼出那一口气,然后才缓缓滑动喉头将那股温润的液体送入腹腔。这整个一系列动作之间都洋溢着高等贵族身上那种稳重端庄喜怒不形于色的气质,而仅仅在半年之前还未曾入主帝都的时候他还从未使用过这样派头十足的用茶礼仪。

“这样啊。”回味了许久之后他才又缓缓地吐出几个字,然后有些玩味地目视着对面那个急不可耐近乎崩溃的男人,“袁大人请先回吧,这件事情我自会去查。如果属实的话请大人放心,卓一定会保证大人的安全。”

“这……”袁隗听到这句话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按照那个男人对待异己心狠手辣的程度来讲,在听到她的消息之后应该是震怒然后立刻派兵封了王允和曹操的府邸才对……这份处变不惊的淡定是什么意思?

鬼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人家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让他先回去等消息,如果他胆敢违抗的话很有可能他会死得比那两个人还早,这是有可能发生的。

“诺。”袁隗躬身行礼,然后起身告辞,他接过门口宫女递过来的大衣,随后有些失落地离开了这里。

当袁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董卓放下茶杯,重新把那个锦袋找出来,抽出里面同样写着血红色文字的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还真是伤脑筋啊……”他自言自语,忽而又提高了声调,“来人!”

“快点啊你!”王鹂招呼我架起那个躺在地上嘴巴半张翻着白眼的人,把他扶到房间的椅子上坐下。

这个家伙的脑袋受到重击,他的瞳孔在收缩并且颤动着,但是眼神似乎没有对焦,嘴则一直就那么微张着,有癫痫患者的既视感……而他官府上的头冠则飞到几十步之外,这下除了癫痫患者之外他也很像一只被砍掉鸡冠的公鸡,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是赵云的好习惯。除了目的明确的刺杀之外,当他对某个人发动攻击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第一时间要了对方的命——至少他要问清楚为什么对方要跳出来就拔剑砍自己……否则那个家伙,骁骑校尉曹操,估计颅骨都已经断裂了。

趁着赵云抬头让濮阳蓁去端水过来的时候曹操从旁边的草丛里一跃而起直扑向王鹂腰间的青釭剑。由于和曹操认识,王鹂并没有出手攻击这个突然疯子一样窜出来的家伙,只是一错愕间她就拔走了剑直奔赵云而去。可是赵云是什么人?对他发动背袭的话就算换成是我估计也是失败,何况曹操?赵云在楞了一下之后侧身闪过直刺过来的那一剑让曹操刺了个空,然后挥拳打在曹操的鼻梁上,这一拳只用了两成力气就已经让他人事不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在把曹操救过来之后问及他攻击赵云的原因,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他的原话是“现在特殊时期一切行动都要绝对保密所以看见穿着无痕制服的人就想要第一时间杀人灭口”。

“呃……看来今天银灰色不是我得幸运色。”赵云闻言苦笑,然后指着我说,“王大人您这里有我这个尺寸的衣服么?就这个家伙的衣服就行,不然鬼知道今天还会有多少人一打照面就要砍我——还用的是同一把剑。”

“活该,谁让你天生嘲讽脸?”王鹂吐槽。在经历过这个小风波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很愉快……但是之后曹操和王大人谈起的事情让我们再也笑不出来,准确地说那件事带来的震惊程度大抵相当于西凉骑兵部队的铁蹄在我的脑袋上踏过的感觉,我想象得到。

他们在皇宫里谈论有关倚天剑的事情时被袁隗偷听到了,而且没能灭口。确切地说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灭口,尽管袁隗是反董联盟领导者袁绍的亲叔叔,但这个人已经依附于董卓,想必现在消息已经传到董卓的耳朵里了。

更糟糕的是,现在驰龙和青釭这两把关键性的钥匙齐聚司徒府,一旦董卓真的派兵抄了这里,毫无悬念,皇族至尊的倚天剑将归董卓所有,那是重要性不逊于传国玉玺的国之重器,一旦被董卓得到的话他肯定会用所谓“天命在吾”之类的鬼话自吹自擂一波,从而改变当下这片土地上角力的双方在道义上的立场。到那个时候反董联盟一旦发兵洛阳,他们的身份就不再是什么勤王之师,而是逼宫之贼了——这也是我们要夺取那把剑的重要原因。

倒霉啊!我待在洛阳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安安稳稳的,为什么今天一见到老家伙就出了这种事?这老混蛋真是我的灾星!

希望他和小璐现在已经安全离开了……我就说他不该把小璐领来!

“那现在怎么办?等着等着派人来抓我们么?”王鹂脸上居然并无慌张的神色,她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不会的。”曹操揉了揉差点被赵云一拳头给砸塌的鼻梁,“在回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去做了一些事情,现在董卓应该正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我们还有点时间。”

“有点时间?”我说,“有多少时间也不可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吧?我们最终还是要想出解决的办法,可是怎么办呢?咬死不承认么?可董卓不会吃这一套的吧?”

“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整个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赵云沉吟,“等到董卓掌握了足够有力的证据或是下定决心要对司徒府动手的话,不承认也没用了。”

“啊,是啊,好有道理哦。”我揶揄,“反正作为无痕的一员,到时候就算是董卓真的对司徒府动手你也没事,说不定还会以搜查部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呢。”

“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赵云作惊讶状,“谢谢提醒啊少爷。”

“等我被抓了我特么第一个把你供出来!”我愤然。

“那不如现再我就杀了你灭口吧……哦哦不行,你们有两个人打我一个我比较吃亏啊现在看来我只能打行李回北平去了。”

“你……”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而濮阳蓁,我猜她本来是想直接站起来就走的,可是王大人和曹操都在,她就只好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然后背过身去。

“放弃吧年轻人,虽然打不过你俩,但是论嘴皮功夫的话你俩加起来我也不虚。”赵云拍拍我的肩胖安慰我。

“曹大人你觉得带着这两个白痴一起的话我们是不是还不如直接向董卓投降算了?”王鹂一脸凝重。

“小鹂别开玩笑了,”王大人以长者的身份出声制止了这场毫无营养的斗嘴,“看来现在相比于倚天的任务,还是考虑一下该怎样自保比较重要……还是先放弃吧。”

“不,王大人你错了。”曹操忽然意味深长地说,“倚天任务可以进行,甚至可以今晚就进行,我有办法在这个过程中解决掉眼前的危机。”

“什么?”王大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瞪大了眼睛,我也是一样。我开始怀疑这货是不是被赵云一拳打傻了,这怎么可能?在已经遭受到怀疑的情况下顶风作案,这完全是在自掘坟墓吧?

“曹大人你说你刚才你去做了些事情,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董卓在面对这么重要的情况时反倒陷入犹豫呢?”赵云这时候问。

“也没有什么,只是设法拖住袁隗一下,让他晚一些去找董卓,然后趁这段时间让一件东西出现在董卓的桌子上,最好是在袁隗去找他的时候拿东西还在他的手里。”

“我不是很明白。”赵云摇头。

“您的意思是事先送去一些能够让董卓对袁隗产生不信任的东西,让董卓拿不定主意,从而为我们争取时间?”这次是濮阳蓁在问。

“只说对了一半。我要的确实是他们之间的不信任,但目的不是争取时间,刚才孟起说得对,再多的时间也不能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已经无从掩盖,既然无法掩盖,最好的方法就是丢给别人。”

“丢给别人?”濮阳蓁问,“您的意思是……嫁祸?”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王大人也说,“你的意思是找一个人当替罪羊,用这个人的人头重新获得董卓对我们的信任,对么?”

“是的。”曹操点头。

“那么这个替罪羊就是袁隗了吧。”濮阳蓁若有所思。

“他是最合适的替罪羊,也是唯一可能的替罪羊。”曹操说,“如果我们把所有的事情推给袁隗,那么今天的事情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成是他在诬陷我们,除此之外,上个月初孟起和小蓁在城里闹出的事情也可以一并推给他,这样一来董卓就不会对司徒大人再心存戒备了,另一方面我们也出掉了一个敌对阵营的得力干将,毕竟他是袁本初的叔父,他在袁氏之中也具有一定的地位,如果他站出来为董卓说好话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大逆转的剧情。”赵云评价,“可是具体怎样实施?”

“倚天行动。”曹操说,“只要倚天行动可以顺利地进行,我就有办法让袁隗和这件事情产生交集。这是唯一的机会,风险很大,一旦失败我们所有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我需要有人去执行那个计划,就在今晚。

“哦是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对于曹大人的计策拭目以待。”赵云微笑,“一切都交给您了,至于玩命的活计就交给我这种狗腿子去干就好了。”

“这种能扬名立万的机会怎么能少了我呢,对吧?”我笑笑,站到赵云身边。

“我也去。”濮阳蓁淡淡的说。

“可是你还病着呢”我小心翼翼地说,“还是……”

“赵云说得对,在你开门的时候需要有个人守住你的后背,我猜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你该不会临阵脱逃的吧。神队友?”她说,眉眼之中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梦寐以求。”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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