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月中旬,景离一行人启程回瑶州。闻人珝和沈殊立在王府大门前,望着马车转过街角。
闻人珝默默叹了口气,又瞥了眼沉寂的沈殊,邪邪一笑:“你姐姐可就这样走了。唉,可怜的没人要的孩子哦。”
沈殊沉沉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冷声开口:“从今日起我与你一同用饭。”闻人珝:“?”
沈殊面不改色:“姐姐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得防着你吃独食。”又瞥了眼愕然的某人,淡声道:“你还好好想想如何照顾我吧,姐姐可是将我托付于你了……世子……嬷嬷。”言毕,转身进门。
闻人珝焦土化,半晌大吼着追上去:“你这个臭小子!竟敢叫本世子嬷嬷!”
沈殊负手前行,轻描淡写:“姐姐托你照料我起居,你这样老,不是嬷嬷是什么?”闻人珝愤怒:“我风华正茂!我还负责你修习呢!”
沈殊眉眼不动:“那便唤你书童吧。”闻人珝暴走:“你这个臭小子!”
“嬷嬷不要动怒,对身体不好。”“啊!我要气死了!”
那边,未央趴在车窗上,忽然愣了愣,回头疑惑道:“我怎好似听到闻人的声音?”
景离眼眸一眯,伸手捞过未央,声音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才分开便想他了?”未央:“?”
景离见怀里的人儿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嘴角一勾,低头吻了下去。
经过边镇,受沈殊所托,在他祖母的墓前说明了沈殊近况。若不是沈殊阻止,他们定是要将坟墓好好修缮一番的。“叫那些人见着了,指不定是一件祸事。待我理清他们再侍奉祖母,她会理解的。”
一路走走停停,不急不缓,终于在小除夕这天到了落月山庄。
进了揽星苑,未央欢呼着扑到床上,大大叹了一口气,满脸享受。
蓝樱边收拾着东西边问:“小姐可饿了?先吃些糕点吧,钟离小姐送的还有一盒呢。”未央在床上翻滚着,含糊道:“阿谣身子不舒服没能送我便罢了,还专门派人送糕点与我。要不是蓝樱你细心准备了回礼,阿谣要伤心了。”
蓝樱笑道:“钟离小姐可不是没收到回礼便伤心的人,小姐这糊涂性子大家都知晓呢。”未央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又高兴起来。
翻了个身又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蓝樱打量着未央的披风可有脏污,闻言打趣道:“小姐若是着急,便将婚事早早办了呗。钟离小姐铁定会来的。”
未央自然不依,红了脸黏在蓝樱身上痴缠,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未央挂着笑躺回床上,忽又坐起身道:“明日跨年,公子说带我去陪夫人呢。阿谣的糕点甚好,我带去给夫人吧。”蓝樱笑眯眯点头。
往年新年都是景差与景离两人一同陪桃夭,今年景离带着未央前去,景差便留在庄里,落月山庄许久没有主人过新年,是以今年格外喜庆热闹。
第二日,先提前给景差拜了年,又团团四处发了红包,贴了对联年画。到午后,几人才启程。
蓝樱果真将糕点仔细用提盒装了放在行李中。虽连续坐了许多天的马车,未央昨日已饱饱地睡了一觉,是以今日倒不觉得累。
桃夭的墓便在落月山深处,景一亲自赶车,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只见,一汪清澈的湖泊,氤氤氲氲,竟是一片温水湖。湖边散着细白的砂石,砂石上筑了几间小屋,屋后一条涓涓小溪弯弯曲曲流进湖对面的郁郁葱葱山林中,一座白玉墓静静卧在林前,许是因着这温水湖的缘故,墓边鲜花丛丛,轻轻摇曳。
未央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都被这宁静美好的景色拂去了,想起桃夭不喜哀伤,更觉景差父子着实是体贴深情。
景离牵了未央的手,带她走到墓前,望着墓碑温声道:“娘亲,阿离带未央来看你了。”顿了顿,又含笑道,“待我下了娉,你便有准儿媳了。”
未央微红了脸,蹲下身去,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取了一碟精致的糕点放到墓前。又轻轻道:“夫人,我会代你好好陪着公子的。”
景离眼中闪过笑意,故意问道:“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未央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景离低低笑起来,将她拉起来搂在怀里:“你叫我父亲景伯伯,怎的叫我娘亲夫人?”未央愣住,也觉得有些不对,皱眉思索起来。
景离嘴角飞扬,凑到她白玉似的耳垂边轻声道:“不如也叫父亲娘亲吧?”未央大羞:“才不理你!”推开景离飞也似的跑开了。
景离满眼笑意望着未央火红的身影奔向蓝樱,回头看着墓碑,含笑低声道:“娘亲,我很欢喜。”
未央正与景一抢了蓝樱新做的灶糖来吃,见景离进来,脸又是一红。景离含笑道:“你们两个可别闹得年夜饭都没有了。”
景一笑嘻嘻道:“公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景离瞥了他一眼:“今日就饶过你。”
未央眼珠一转,指了一边的大盆:“景一说的对。我们都帮蓝樱打下手,公子不若去将这鱼剖了吧。”景离扫了眼盆里游得欢畅的大鱼,眉微扬:“这有何难。”言毕,果真卷了袖子抱了大盆,自去了溪边。
屋内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偷笑了一会儿,倒也认真忙活起来。
年夜饭本自有大厨房准备,蓝樱不过做几样大家都爱吃的拿手菜和点心,待到夕阳将将落山,热腾腾的饭菜便上了桌。
即便是夜间,温水湖畔仍是暖意融融,几人便在湖边摆起了饭桌。在墓前端正献上一份饭菜后,几人说说笑笑地吃起了年夜饭。
年夜饭本就是越久越好,四人一边说着一边吃着,吵吵闹闹,直到繁星点点才收了桌子。
景离担心未央疲累,未央却坚持说要守岁,又抱怨中秋没人拦着她叫她喝了那些许酒,又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要守夜的,切切叮嘱一定不能让她睡过去。
于是四人又窝在软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说到以往新年未央从未吃到午时的饺子,蓝樱笑说过了午时便煮与她吃;说到景一是如何在景离的毒舌冷漠脸里苟且偷生,景离给了他一记眼刀;说到蓝樱从一大堆家生子中脱颖而出成了景离的近侍,景一得意自己慧眼识珠,未央笑他筹谋已久……
未央喝了几杯桂花酒,已略有酒意,脸红红的歪在蓝樱怀里勾了笑看景离和景一两人对弈。
不过几盘,景一便哭丧了脸不肯再下。未央便嚷嚷着扔石子玩,四人又凑成一团挨个扔石子,不多时景离又赢了所有人。未央便嚷嚷着翻花绳,三人欣然同意。然而景离仍是气定神闲,三人仍是垂头丧气。换了好几个游戏,仍是惨败。
未央歪了脑袋想了一气,忽然欢呼一声,冲景离顽皮地挤眉弄眼:“我们来比上妆。”景离愣了愣,含笑点头。
蓝樱便将随车带着的妆奁取了来,红着脸将景一看了半晌,提了眉笔与景一描了描,未央在一旁嘘着,蓝樱羞恼,索性将景一的发髻打散重梳了一回。
景一摸着自己的新发髻傻笑了一回,又看着满脸通红的蓝樱傻笑了一回。未央笑倒在景离怀里,将景一推了又推。景一傻笑着拿起一片胭脂纸送到蓝樱嘴边,蓝樱微微张嘴抿了抿,脸颊比胭脂还要娇艳。
未央歪头打量了景离半晌,眨了眨眼睛:“公子好看得很,不需要上妆了。”景一大呼耍赖。
景离眼里闪过笑意,温声道:“那我先给你上妆罢,你好好想想。”未央笑着答应。
三人直直将景离看着,只当他定然无从下手。景离闲闲扫了眼妆奁,轻轻一笑,忽站起来转身进了屋,很快又走了出来。
他重新坐下,右手修长的手指执起一只小巧的画笔,在左手拿着的朱砂盒中点了点,提起画笔轻触未央眉间。
星光璀璨,水雾氤氲,暖暖的烛光下,俊美的男子嘴角含笑,专注地看着眼前明珠似的乖巧女子,玉手执笔轻点,颜色间尽是情意绵绵。
不一会儿,一朵朱红的桃花在白净的额间绽放,鲜艳欲滴,映得樱唇更显红润,清亮的双眸更显娇媚,红衣似火、明眸秋水、桃花正好,是全然无法移目的风情。
景离满眼温柔望着定定将自己看着的未央,忽而弯了弯嘴角:“我知道我哪里需要上妆了,嘴唇不够红呢。”未央眨了眨眼,伸手举了张胭脂纸。
景离轻笑,伸手握住未央瓷白的小手,俯身在未央的红唇上轻轻一吻。
蓝樱轻呼一声,转身扑到景一怀中,景一微愣,傻笑着将蓝樱松松搂着。
忽然,烟花绽放,一瞬间,火树银花,照亮了琉璃天,映得人世间一片温暖繁华。
唇轻移,景离眸色深深:“新年快乐。”未央眉眼弯弯:“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