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爷爷突然召集所有家族成员到地下室集合。我跟着哥哥们忐忑地走进这陌生的地方。之前从没有什么家族活动需要在地下室进行,这里甚至是年轻一辈的禁地。我们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插在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显得格外阴森。我捂着口鼻,左手抓紧了我最小的哥哥莱奥的手臂,我能感觉到他的肌肉也绷紧着。
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浓重,终于在地下室的尽头,我看到了那位黑袍来客——此刻依然黑袍遮面,只露出两片嘴唇,毫无血色的嘴唇。我确信他隔着厚重的袍子理应看不到我,可他却像注视着我般朝我这边扭头说道:
“珍惜现在这份对血的厌恶吧小姐,你会怀念的。”
我顿时吓得毛骨悚然,可周遭的气氛压制得我不敢说话。这时,爷爷走上前,说道:“下面我说的话,大家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请各位保持安静,我说的句句属实。大家都知道,上任国王陛下临死前招募人员研究过不死药,可失败了。而我,有幸得到这位”,爷爷顿了顿,那位黑袍人走上一步,点了点头,“这位利桑德罗大巫师的协助,成功研制出了使人不死不灭的神药!”
人群哗然。我曾怀疑过这位神秘黑袍人是法师,可他竟是更可怕的巫师!曾有一位知名学者在波耶纳利堡住过一段时间,我最喜欢他讲的故事。他曾说过,六种元素创造了如今的伊希尔大陆,分别是火,水,奥,地,光,暗。能操控这些元素来施展魔法的人便是法师,即使是最邪恶的死灵法师,归根结底使用的还是暗元素的力量。可巫师,是与魔鬼签订契约者,使用着不属于这片凡间的,魔鬼的力量,是比法师更邪恶无数倍的存在。收容巫师,如果被教会发现,全族上火刑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件事太过严重,即使以爷爷在族中的威望都无法压下族人们的抗议。人声鼎沸,爷爷的话音完全被掩盖。可就在一瞬间,形势倒转,地下室中只剩下了爷爷的呼喊。族人们惊恐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吼叫,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一把燃烧着诡异黑炎的锁套在所有人的喉咙上。人们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所有视线都投向了黑袍巫师。
“不用谢,弗拉德领主。”那名黑袍人用空洞的声音说道,“请继续您的演说吧。”
“咳,请大家听我说完。在我的人生长河里,见识过太多伟大的人物,他们有的得名,有的得利,有的甚至登基为王。可他们最终毫不例外,都败给了时间,成为时代的过客。所以,唯有不死不灭才是最重要的,当你拥有无限的时间,一切成就都唾手可得,且与你永世共存。于是为了圆我的夙愿,也为了瓦拉尔家族的昌盛,我找到了利桑德罗,精通血之巫术的大巫师。大巫师许诺,只要我给予他一处不会被天神教发现的住所,他便能帮我们研制出‘永生琼浆’,永不衰老,不畏刀枪,真正的永生!而这,是天神教做不到的,即使能做到,也不会给我们!我们费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材料。”提到材料,爷爷明显有些紧张,“终于,在昨天实验成功。”
爷爷拎起一只兔子,看上去与别的兔子没什么两样,一把匕首猛然插进了它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虽然发不出声音,可我还是下意识地尖叫了,多可爱的兔子啊。可随后发生的事更让我渴望尖叫,兔子的伤口逐渐愈合,流血也逐渐停止,数秒后完全复原。除了胸前的血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爷爷放下了兔子,它用惊人的速度窜出了地下室。
“我之前忘了说,‘永生琼浆’还会加强我们的肉体能力,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大巫师自己就是第一位服用者,他已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六百余年,比天神历记载的时间更久!”
那位黑袍巫师还是不温不火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打算说些什么来证明。可他表现出的风轻云淡反倒更能让人信服。
“解除您的巫术吧,大巫师。”爷爷对他说道,“现在,谁还反对这份恩赐?”
巫术没有被解除,爷爷好像忽然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事,阴沉了脸,补充道:“我还忘了最后一点,这件事关乎瓦拉尔家族的存亡,不愿喝下永生琼浆的人,代表着不再是我们家族的一员,将被就地处决。瓦拉尔家族不能承担哪怕一丝一毫被出卖的风险。”
这句话一说完,巫术立刻被解除了。明明没受到任何伤害,可族人们还是抚摸着自己的喉咙,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仿佛庆贺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有人反对吗?”
族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我知道,这看上去是一桩怎么都不亏本的买卖,作为一名坐享荣华富贵的贵族,谁不渴望永生?作为一名女人,谁不渴望容颜不老?而且有那位诡异的巫师在,人们毫不怀疑反对者将立刻被杀死,即使爷爷会心软,那个巫师可不会。可他真的会仅仅因为一处住所就给予我们那么大的好处吗?
我的二哥诺斯显然没想那么多。他是一位虔诚的天神教信徒,即使出生在这远离教皇国,连座教堂都没有的边陲地带。“天父在上,愿圣火从你胸中烧出,把你化作地上的炉灰!我就算死也不会喝魔鬼的甜水!”
爷爷的脸更阴沉了,他咬牙切齿道:“诺斯,你想清楚了吗,痛苦的死去与永生,你要选择前者?”
我们都知道,爷爷是在劝他,可我们也知道,以诺斯的性格,关乎信仰的对抗他绝不会退后半步。
“好了好了,看来得我出手了,弗拉德领主,我们可是说好的。”那位黑袍巫师发话了,虽然不知道他与爷爷做过什么约定,可爷爷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邪魔,天父以圣光护子民,你必败亡,啊!!!。。。”仍在谴责巫师的诺斯,忽然惨叫起来。他的肌肉痉挛着,鲜血从他的五官,指尖,肚脐像细蛇一般窜出,化作数条血线涌往巫师的掌心。那巫师用变态般的愉悦声调喊道:“啊,可怜的虔诚的信徒,你的天父在哪儿呢?他的圣光在哪儿呢?快用圣火烧死我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天神不过是个阴险的骗子,血神终将降临人间!”
没过多久,诺斯就被吸光了浑身血液,在母亲的哭泣声化为一条人干颓然摔在地上。我吓得快停止了呼吸,这一切不真实地像场噩梦。黑袍巫师发出饱食的啧啧声,说道:“还有哪位虔诚的信徒想要烧死我吗?”我注意到,他原本毫无血色的双唇竟然隐约泛红了。
就在这时,爷爷忽然拿起桌上的木杯,打开了一直放置在场中央的那口铁锅,舀满一杯液体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