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泼下一片黄红,弥勒寺被泫然出金黄的飞鸿。朱重八郁闷地回到了弥勒寺。他回来以后,每天不停地听着高杉法师嘟哝,让他做这做那,全是辛苦活。唯有这天清闲,法师对几个徒弟念起经文。
朱重八盘腿坐在后面,他听得直打盹儿。一会儿,他听见汤和隔着窗户,在悄声叫他。他眼珠一转,朝高杉法师把手一举:“我要撒尿。”
汤和是他放羊时的好伙伴,他拉着朱重八到了寺堂外,他很是亲切地问:“大哥,回来几天了?”
“七八天了。”朱重八满肚子憋屈,他觉得嘴角很疼,用手一摸起了满嘴燎泡。
“听说了吗,郭子兴带人,把在芙蓉镇的蒙古兵全杀了!”汤和说的是眉飞色舞,他非常兴奋告诉朱重八说:“还听说,北边,有很多地方都和蒙古人干上了!”
“好!大快人心!”朱重八终于想明白,始元大师和师兄让他与道心离开,他们原来是要血洗芙蓉镇上蒙古兵,他看着汤和问:“郭子兴,还在芙蓉镇?”
“听说,攻打完就撤了。反正听说,芙蓉河都被血染红了。”汤和说完,见朱重八一脸惆怅,眨着小眼,他很诡秘地告诉朱重八说:“我和几个小兄弟,说好了,去投奔起义军去,你去吗?”
朱重八并没有冲动,在随时会掉脑袋的决定上,他表现的冷静不是很轻率,也许他是有一种不随众的品质,所以,他才告诉汤和说:“让我想想。”他内心还在惦记汪芹,回到寺庙以后,他第一个想见人就是她,可就是不见汪芹的影子。于是,他问汤和:“汪芹姑娘,还好吧?”
“还说呢,你走后的没几天,刘财主给汪婶下了聘礼,要娶汪芹,给他做小老婆。”
“后来呢?”朱重八一听火冒三丈,刘财主盯上他的女人了。
“汪芹不同意,狗腿子把她打了。汪婶没法,收了聘礼。汪婶回家越想越不对劲,半夜,上吊了。过了两天,汪芹也跑了。有人说,汪铁匠在南边,蒙古人那干得不错,他打的马蹄掌,蒙古人很喜欢,估计是,找汪铁匠去了。”
朱重八的心像掉进了冰窖,他脸色苍白。汤和并不知道朱重八和汪芹要好,随口问了一句:“你问汪芹,干什么?”
“没什么,她家和我家是邻居。我爹娘死的时候,汪家帮过不少忙。”朱重八敷衍一句又问:“哪个刘财主?”
“你去放羊的那家啊,你把他家羊杀了,我们解馋!你被打了一顿。”
“哦。你什么时候走?”
“天黑,就走。你想好没有?”汤和望着朱重八问,他认为村里的孩子王,将来会比他们几个有出息。
朱重八皱着眉头说:“我不去了,你先们去。我有些事要办。”
汤和被朱重八送到寺门,还叮嘱一句:“大哥,不和我们一起走?”
“你走吧,带我问,几个兄弟好!”他站在骄阳下,对汤和挥手嚷着。他从严格意义上说,以前他对生命是有敬畏之心的人。这来源于,他面对一个个亲人死去所带来的痛苦。然而,当很多事情堆积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终于不再沉默了。
晨阳似火,烧热了原野。也燃烧起朱重八的心,他娘的,刘财主四五个老婆了,还要娶汪芹!朱重八愤恨地走到大槐树下,他靠着树干,内心烧起一股怒火,奶奶的!刘财主逼死汪婶,汪芹不知去向!他最终战胜了自己,这才是一个真正英雄所需要的勇气。他下决心说:老子没在芙蓉镇上施展一下身手,我要拿刘财主,试试功夫!
朱重八在寺里,一连几天不吭不哈地埋头干活,他一个劲地表现出很勤快。高杉师父望着其他徒弟说,你们也学学静儒,看人家每天任劳任怨的。
这一天,夜色漆黑,旷野寂静。杀人要在三更夜。朱重八小时候听故事,他记住了杀人一定要天色越黑越好。他终于等来最佳天气,夜色泼墨一样漆黑,他等众僧都睡下,他的人影轻飘飘地翻出了寺庙的矮墙。如果说,一个人在气头上杀了仇人,算不得有勇气。而他为了给汪芹报仇一连很多天,他能主动掩盖住内心的情绪,并且知道等待一个天气的时机,应该说,不仅他有了勇气还有一定的智慧了。未来是最好的证明。
孤庄村头,有一个小巷,像一个黑洞。巷子内,房屋和院落,高矮不一,几家院土坯墙头还有残豁的口子。朱重八来到一道矮墙边,他翻过墙头踮起脚,走到挨院墙一个窗户前,面轻轻敲着窗棂:“徐达……”
此人,是他铁哥们。那年,徐达定的娃娃亲,女方因他家境落败退了亲。徐达一怒之下动手打了大舅哥,女方也不善,来了二十多号人堵上门。朱重八一声召唤,十几个小哥们抡起棍棒把他们打出了村,他靠此一仗,成了孩子王!
“谁?”屋内传出徐达,打着哈欠的问话。
朱重八瞪着大眼,一手扶着窗台,大嘴巴靠近窗户纸:“是我,你开门。”
徐达迷迷瞪瞪开了门,看着黑影中朱重八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朱重八一闪进屋,反手飞快地关上门。屋内,两个黑影晃动。徐达忙着点亮油灯,他看见朱重八满脸怒色,眼珠子凶光毕露,忙问:“谁惹你了?”
朱重八劈头盖脸地问:“你是我兄弟吗?”
“是呀。”徐达一愣神,他觉得一直欠着朱重八的人情。
“那好,什么也别问,先给我找衣服换上,再找一条毛巾。”
徐达二话不说,借着昏黄的油灯亮光,翻箱倒柜找来一套衣服,一条洗得发黄的毛巾。
朱重八换好衣服,别说这身行头,穿在他身上很合身,把毛巾往头上一裹,抖抖肩膀看向徐达:“再给,给我找一块干净布。”徐达又去七翻八翻地找来一块黑布。朱重八接过来,一咬牙把布撕成条,往脸上一罩,只露一双眼。
徐达看他模样很恐怖,像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一个刺客,他忙问:“大哥,你这是要去杀人?”
朱重八瓮声瓮气发着狠道:“说对了,我叫刘财主,活不到三更!”
“刘财主又没得罪你。想当年,宰了他家羊,大家解了馋。他打你一顿,把你赶出来,算是扯平。”
“他逼死了汪婶……”
“汪婶和你又扯不上关系?”徐达是想劝朱重八别冒险,放弃杀人的念头。
“我出生时,她把我接生的,对我有恩!这是我个人的事,你不要掺和,刘财主是死定了!”朱重八说完,内心荡起杀气往外走。
徐达见朱重八像被惹急的一只狼,两眼冒出凶光。看他这个和尚,是真要开杀戒了,他像一头拼命的野牛,变得凶狠和可怕。
看朱重八的阵势,刘财主是要大难临头。徐达胆战心惊,但他不是一个孬种,追出屋,找了一把铁锹跟过去。他妈的,逼死人命,有冤无处告!拼命靠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