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庄离贾家庄虽然只有二十余里地,地型却是天壤之别。
一个四周群山环绕,把几个进入镇上的大门一关,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多少年来,外面再暴动,这里却是一隅世外桃源。
而伍家庄则地势平坦,虽然建了几道围墙,日夜有人巡逻,但总像是穿了一件宽大衣服的人,只需要轻轻一拉,就会裸露出他的膀子一样。
唯一的是这里民风凶悍,像一只豹子一样,虽然身型不大,却不是那么容易好惹的,多少年来,周边村子里都遭殃,这里虽然风雨飘摇,却也相对安稳。
“你听说过伍家庄的伍氏夫妇吗?”金花婆婆看了已缄口不开的贾老头一眼。
“当然!”贾老头本来已黯然的眼神突然发光:“那是一对让人很崇敬的夫妇!”
“你知道他们?”
贾老头尴尬地抓抓头:“那倒没有,都是听乡亲和阿爸说他们如何行侠仗义,特别是当国家动荡,土匪横行的时期,如果你去伍家庄,他们就是只有一个饼,也会分一半出来给你吃。”
金花婆婆叹了一口气,透着一种失望。
“不过我唯一次跟他们接触,却是一种生死的永别。”
“啊?”金花婆婆本来窝下去的身躯又坐直了:“能跟我谈谈吗?”
贾老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表情:“你不要逼我,真的不要逼我!”
“怎么啦?”金花婆婆看着情绪又有些失控的贾老头,大病初愈后的虚弱,让他脸色有些苍白,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好吧,那你就不说吧。”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洞口旁边的小溪那细细的“哗哗”流水声也听得格外的清晰。
贾老头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快下流下的眼泪,他抿了抿那张已皱巴的嘴:“与其留了进泥土,不如就告诉你吧。”
从他痛苦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是多么不情愿翻开的那一页……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从山上跌跌撞撞地往镇上赶,刚到镇门口,就看到来了一群带着头巾的人,押着一家三口人过来。
他们在路边的高树上,将两个人高高的吊了起来,血顺着脚底往下掉着,虽然头发散乱,把整个脑袋盖住了,但一眼也能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
那个小女孩约五岁左右,在他们脚下撕心裂肺地哭叫着,我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吓得脚在一个劲地哆嗦,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那小女孩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与草丛中的我对视了,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只需要女孩轻轻一动嘴,自己马上就要死于非命。
但那女孩眼神只与自己相遇了数秒,就很快地将眼光移开了,但那里面透着一种无助却深深地灼伤着我的心。
我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内心却在翻滚煎熬着,刚刚同乡伸手求救,我已逃走,已留下一段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面对一个期盼求救的小女孩,难道又要放弃吗?
内心几番挣扎,如果不能救她,自己此生将要饱受良心的谴责,与其苟且偷生一辈子,不如来个慷慨赴死!
我与小女孩仿佛朦朦然有一种天生的默契。
为首的几个人骑马正调整马头准备离开,剩下几个小毛贼松开手,准备一刀将小女孩砍了了事时,小女孩拼命往我方向一窜,我差不多同时从草丛中钻了一样,一跃而出,一掌正好击中一个蟊贼的天灵盖,那家伙连滋一声都来不及,就直接倒地了。
一只顺势把扑向自己的小女孩揽在怀里,然后一个扫堂腿,几个人还没有来及得反应过来,已应声倒地,趁这个时机,自己拎着小女孩往草丛中钻了进去。
‘把这个人抓回来,要一刀一刀活剐了!’自己把这群家伙激怒了,在疯狂地叫嚣着。”
贾老头看了金花婆婆一眼,她的眼睛里泛着眼泪,让人感觉她虽然在尽量控制情绪,但身体在一阵阵的抽泣着。
“如果是一个人,自然可以逃脱,但一手拎着小孩,根本跑不动,自己的后背都能感觉到“呼呼呼”朝自己劈过来的刀的风声。只能慌不择路一个劲地狂跑,结果一口气蹦到了河边,根本来不及自己细想,只能带着小女孩一起跳入镇上的河中,自己扎了一个猛子,当钻出水面时,怎么也找不到小女孩了,只好顺着河游下去,找了一个岸边爬上来,回到镇上了。”
说完,贾老头感觉无比的内疚,再次叹了一口气。
“回到镇上后,人已紧张像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说外面的人是伍家庄的那对夫妇,一直与金财山为敌,带领村民守了半个月后,村庄还是被攻破,全村男人全部被屠杀,财物和女人全部掳上了山,这次带他们来贾家庄示丛,是想杀鸡儆猴,让贾家庄也顺从金财山,每月按他们的要求献粮、财物和女人,一旦贾家庄妥协,苟家庄也就不攻自破了。”
贾老头从动情处回过神来,他发现金花婆婆已哭成泪人。
“都过去了,你不提及,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再去重翻开那一段回忆!”
“不,不……”金花婆婆抽泣着,语言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唉,女人啊,永远就是这个样,这心啊,比豆腐还软。”
“不!”金花婆婆半天才勉强控制住这情绪,她“扑”地一下向贾老头行了一个大礼,吓得贾老头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头撞在了洞口的顶上,又缩了回来。
“我,我就是,就是那个你救的女孩!”
“啊!你是伍氏夫妇的那个女儿?”
“正是!我是这一对夫妇的女儿伍金花!”
贾老头眼神中透着一种惊喜:“真的?”他仔细端详着金花婆婆,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看来我这一生唯一做得正确的就是救下你吧,一直以为你淹死了,深深地自责,没有想到你活得好好的,真好,真好,至少这生还能得到一丝慰藉,要不然你那无助的眼神,将要缠上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