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红日像一炉沸腾的钢水,喷薄而出,为北海道新的一天拉开活力的序幕。灿烂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洒向大地,又一缕一缕透过早雾前仆后继地挤进树叶间的空隙,与人们照面。
恩童头伸出窗外,闭上眼睛静静的接受晨光的扫射,车开在擦洗得一尘不染的大道上,驶向那个有着纯美故事的浪漫小镇——小樽。
昔日运河里曾拥挤着无数装卸货物的舢板,沿岸都是砖石结构的仓库,一派繁忙景象。如今这些仓库建筑都改成了玻璃工艺品商店、茶馆、餐厅和大型商铺。
沿着小樽运河畔的石板街道走着看着,琳琅满目的玻璃用具、艺术品及家饰罗列满街,有高级豪华的专卖店,也有卖各种小饰物、玩具的路边摊。四月的旅游旺季,街上熙熙攘攘的游人,不同种族、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每张面孔都洋溢幸福甜蜜的笑。偶尔人群中传来属于恩童的国度里的语言,恩童总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人群,打探着那个让自己心底顿时激动的发音来源,或淹没在纷乱嘈杂的人群声中,或与他们擦肩而过,望着走远了的背影觉得分外亲切。
颇具匠心的可提式木盆、木桶的花草盆栽装点着门面,一盏小汽油灯窜着火苗越显孤独,吸人眼球的电影大标语“请收下这封《情书》”。恩童在这家欧式建筑又处处融合着日式风格的工艺品店停住脚。十年前看情书是凄美和惋惜,两年前恩童再次回顾经典是数不尽的感动,一生中能够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暗恋,相逢两位相貌相似的女孩,都留下了一段挚爱情深的佳话,就是在天国里的藤井树依然备感温暖知足吧。走进店内,相之外面的孤灯独展,里面的萤火烛灯乱舞,已经为光顾的游客写下了一封浪漫的情书。风铃八音盒奏响的音乐,流淌在美轮美奂的玻璃艺术王国里,一切如童话般诗意浪漫。恩童定眼在一个闪着蓝绿光的八音盒上,上面工艺瓷雕刻的皇冠式顶篷,下面是一个银色镶钻的莲花坐,中间一个圆形玻璃球,玻璃球里一个正弹着钢琴的女孩,旁边一个陶醉的脱下礼帽的骑士。恩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个八音盒,就特别有感觉。
“好美”
在佑纪出神的看着一尊仿古木马时,恩童悄悄买下了。店内突然涌入一群人,好像是一个韩国的旅游团,店内马上变得拥挤,恩童紧紧拽住佑纪的手,摩肩接踵的走出店门。长长吸一口气后准备往前走,被随后从店内挤出来的一对情侣叫住。恩童一听是中国人,喜出望外,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旺旺,在异国他乡相逢同胞,虽未两眼汪汪,也喜不自禁,家人般寒暄到。原来恩童的一声感叹,让同处异国的********人激动不已,见恩童她们出来也匆匆跟出来。而两人不只是情侣,还是来RB度蜜月的新婚燕尔。恩童相互介绍,得知佑纪是RB人,热情的夸赞属于这个美丽的人美丽的国度。佑纪更像是见到恩童家人般送上真诚的祝福。在这多情的店门口,恩童不厌其烦的用相机记录下这小两口的幸福甜蜜。因为方向不同,与两人像老友般拥抱告别。一路上恩童难掩其心中的喜悦,与佑纪继续漫步在多了份家乡味的浪漫小城。
城内有许多坡路,因此小樽还有『坡城』之称,其中有取名爲『地狱坡』的陡坡和斜而弯曲的『舟见坡』。下午恩童租了一辆脚踏车载着佑纪飞驰或爬行在这些陡坡上。这是佑纪第一次坐除小时候爸爸肩膀外的人力交通工具。一溜而下的下坡路上紧紧环抱着恩童,靠着恩童的背感受着最自然的风驰电掣。在长长的上坡路上,恩童一本正经的将自行车甩给从未碰过自行车的佑纪,然后坏笑的自个冲上坡,看着佑纪不知所措的样,心里泛起的疼惜怜爱之情,像飘出的柔软的丝带,想把佑纪永远的捆在身边保护着。
行至属于尼赛考积丹小樽海岸国定公园近郊的海岸地带,站在澳塔毛伊风景区的悬崖峭壁上,感受凛冽的海风吹拂,看着翻腾的海浪,一种远离尘世的幽静,恩童心血来潮的对着大海喊道
“你好吗,我很好”!
一旁的佑纪快乐着恩童的快乐。
在返回的路上,恩童被一个全白拖尾和服,头戴白帽子的装束吸引,那个穿白色和服的人被一群穿着隆重的西服或和服的人簇拥着走向海边的房子,佑纪告诉恩童那是RB传统婚礼服饰“白无垢”。
“白无垢,婚礼服”,那么说这里将会举行一场婚礼,还是传统的RB婚礼。好奇又爱看热闹得恩童驱车追上去。
海边的房子是一所私人捐助的神社,就像中国一些富商名流捐赠或修葺寺庙一样,RB也有不少这样可供举行生丧嫁娶仪式的神社。神社不大,用简易的木头围成的后院,说后院是有点夸大其词,只是有几颗不知名的树,院内栽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前面被停放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穿着庄重的日式礼服的人群陆陆续续进入神社。恩童和佑纪自然是不敢冒失跟进去,只是站在神社围栏外观望着。神社内传来RB古典的听起来很特别的音乐。一个像教堂神父又或婚礼司仪的声音响起,想必婚礼开始了吧。听佑纪讲述RB神社式婚礼有固定的程序,如参列者入场:出席者入场就位;新郎新娘入场:新郎在前、新娘在后依序入;.修祓:在招神之前,先用水洗净身心;祝词奏上:由神官捧上祭祀神的祈祷文.......
恩童佑纪当然没等这些程序完结,在心中默默的送上祝后离开了。不知是老天为又一对新人的结合乐呵得捂嘴掩面,还是新娘的母亲不舍女儿离开身边落下眼泪,雨滴落在恩童手上脖颈里,雨滴从三两滴到密集撒播,在倾盆大雨来临前,恩童带着佑纪推着自行车狼狈逃窜。在离近海岸的一间院落式RB建筑前避雨。
房门拉开,一位鹤发童颜的奶奶和颜悦色的招呼着两位进屋。房间旧旧的木地板被主人擦得发亮,可以看出主人的勤俭;几件老旧的家具:几处掉漆的清新蓝调的圆角柜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贝壳,不难看出精心雕刻的痕迹;一张浅色平头条案摆放着类似中国琵琶样的乐器,旁边一个竹编式木筒里插着造型精致的工艺竹木花;一张高脚靠背木椅独自突兀在靠窗角落;低矮的圆茶几上一个中国青花瓷广口花瓶,花瓶里的俏皮的花朵是唯一点亮房间的鲜活气息。从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砂锅,一小瓷碗一双筷子可以看出是位独居老人,而且是位颇有修为涵养的独居老人;窗台上一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黑白照片,里面是有着风姿卓越的身段,抱琴而立的女人,想必是老人年轻时也曾是艳冠群芳的旧存照。
恩童佑纪对于冒失闯入老人家已深感歉意,又打扰老人用餐更是备感不安,连连低头鞠躬至歉。老人笑容可掬摆手不碍事样,还招呼恩童她们坐下,走去另一个屋拿出了两副碗筷递给恩童佑纪,轻声细语道:
“今日有缘能与两位年轻人享用晚餐我荣幸之极,若不嫌弃就一起吃点”。脸上一直挂着从容悠然自若的笑容。
老人身着日式旧家居服,干净整洁还有淡淡花香;纯白发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成发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斯文优雅,跪坐在席垫上仿若一尊优雅的雕塑。和这间屋质朴典雅的风格那么和谐一致。房间的一切陈设处处都藏着故事,老人慈祥的眉目里也藏尽了世间的沧桑,布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深邃的眼眸像圆木柜安了把铜锁,将所有故事锁进外人走不进的心底,而老人却一眼看出了恩童的故事。
和老人静静的吃完晚餐,恩童帮着一起收拾,老人不像一般主人家推托,慈目微笑默许,像原本的一家人,饭后收桌闲聊。这是恩童在外吃过最有家的味道的一顿晚餐。尽管只是几挑骨汤拉面。黏浊的浓汤仿佛是被这一屋的故事烘熏慢炖过的,另人回味无穷。
原本微暗的房间逐渐亮堂起来,想必是雨停了,恩童佑纪起身告辞,感谢老人的盛情款待。老人将两位送至门口。好一个雨后黄昏呀,三人驻足凝视。
太阳已躲进万道霞光中,晚霞烧红了天空,映衬着长长的海岸天际,海鸥盘桓点水冲进光芒万丈里。恩童情不自禁的念起王勃《滕王阁序》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老人的目光也随海鸥远去,追逐着遥远、朦胧的梦境。
季羡林的《黄昏》,有一段极尽完美的描写:“黄昏真像一首诗,一支歌,一篇童话;像一片月明楼上传来的悠扬的笛声,一声缭绕在长空里的鹤鸣;像陈了几十年的绍酒;像一切美到说不出来的东西。说不出来,只能去看;看之不足,只能意会;意会之不足,只能赞叹。”
这样的迟暮之人,也如其文,如此时黄昏,美得极致只能感叹。
季羡林老先生的《黄昏》开头便道:黄昏是神秘的。正如老人藏着诱人的故事,越追问越迷
惑在故事光环外,最终不知故事为何物。有些故事需要说给人听,有些故事不需要倾听者,或者还没找到合适的倾听者。有些故事在眼里一眼便看穿,有些故事藏在心底,任你如何挖掘也白费功夫,得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有些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刻苦铭心,历历在目。有些故事是有人刻意虚构杜撰的,为自己留些憧憬,多少年后曾憧憬的可能被岁月混淆成了美好的回忆。
两年后,恩童重游故地,与老人有过几天愉快的相处。晨幕赶海拾贝壳,日暮观黄昏之极美,粗茶淡饭,家常闲聊,却绝口不提各自的故事。原来有些故事是需要一个空间一段沉长的时光酝酿,才经得住经年累月的储藏。临别时,老人将一个似快风化久经岁月雕琢得最精致的贝壳送给恩童,恩童还礼一串带了多年的菩提手串送给老人,就像第一次走进这房间,恩童明明看见的就放在那张平头条案紧挨着五弦琵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