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小兄弟，想好了么？”一个邋遢老头忙着迎上去，使劲地笑着。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摆了多少年的摊了，每天忽悠的人两只手也数不过来，可是最后做成的生意却少之又少，好不容易遇到两个愿意回头的顾客，哪有不热情的道理。
赵昊看着满地废品，心中不禁苦笑，再看看这个老头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真担心那张老脸会不会掉下来。不过话说回来，赵昊知道像他们这种回头客，是最容易挨宰的，便假装拿起一个紫金葫芦。
老头眼珠一转，连忙说道：“小兄弟好眼光，一眼就看到这个宝贝了，你听我说，这个葫芦绝非凡品，乃是当年酒剑仙前辈用来装酒的神器，蕴含无上仙法，就是普通的水装进去，也能变成琼浆玉露…”
“扑哧！”
赵昊差点儿没被这老头雷死，拜托，你骗人也专业一点好不好，这个葫芦有这么厉害，你还待这儿卖废品？
老头大概也看出了赵昊心中所想，得意地说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但凡这神奇之物，无不是仙兵神器，岂是你我这种凡夫俗子可以驱使的。”
此话倒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赵昊可不同于一般小孩，这种忽悠人的话他一看就能看穿。
“别说那么多废话，多少钱？”赵昊实在受不了这老头了，纵使这葫芦真有这么厉害，我买过来也无甚用啊。
“不多，只需两百两银子，小兄弟你就可以成为绝世奇才了，嘿嘿～”邋遢老头生怕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忙不迭说道。
赵昊故作沉吟，没有说话，然后放下紫金葫芦，又拿起一块方形吊坠。
“小兄弟真是好眼光，这块玉坠也是不凡之物，据说乃是……”
“多少钱？”赵昊没等他说完，直接问道。
“两百两，不还价。”老板连忙说道。
赵昊还是没有说话，放下玉坠，又拿起一把折扇。
“小兄弟真是好眼光……”
两个时辰之后，赵昊拿起了一把五尺长剑，这是一把锈迹斑斑甚至毫不起眼的三指金色双刃剑，赵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不明白妹妹为何一定要自己买下它，难道这把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邋遢老头看着面前的素衣青年又拿起一把破剑，两眼一翻，也不再说话，邋遢老头已经不知道怎么介绍这些“宝物”了，以往也有顾客挑三拣四，但是像他这种买卖，忽悠人的说辞也准备了几套，所以倒也应付得来。哪像今天这小子，挑了几十上百件，最后就是不买，纵使他巧舌如簧，也没话可说了。
“这个多少钱？”赵昊每次拿起一件东西都会问价钱，这个破剑也不例外。
邋遢老头撇了撇嘴：“五两，要买就买，不买就别在这磨叽了，妨碍老夫做生意。”
赵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好，这是五两银子，就买这个了。”
说完赵昊直接递给老头五十个铜板，生怕老头反悔了似得。说实话，这样折腾赵昊也累了，但幸好目地达到了，要不然以他们两兄妹的“身家”，哪有闲钱买这些东西。
看着递到面前的五十个铜板，邋遢老头这才反应过来，他又看了看少年手中的那把破剑，确认“废品”无疑，这才连忙说道：“成交。”
“哎，虽然是赚得少了点，不过总算是把这个瘟神送走了，我的喉咙哟～，还是赶紧去买一杯茶润润口吧。”邋遢老头忍不住哀嚎一声。
赵昊收起那把破剑，正欲转身之际，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匹红头大马朝着自己和妹妹飞奔过来，不禁大惊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赵昊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抱着妹妹便向侧边翻了过去，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红马铁蹄。
“吁～”随着马上少年一声叫喊，红马在赵昊兄妹身边停了下来。红马炽热的鼻息喷在赵昊的脸上，引起他胃中一阵翻腾，他侧了侧身，把赵悦挡在身后。
“滚远一点，废物，不想要命了吗？”马上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青年大声喝到，一脸的桀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昊，似在恼怒面前这个叫花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听到这话，赵昊一阵怒意涌上心头，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妹妹和他可能就葬身马蹄之下了，这青年不道歉就算了，竟然还反咬人一口，着实可恨。
不过赵昊心中明白，这锦衣青年只怕也是一个纨绔子弟，这类人为了自己的脸面，鱼肉平民实在平常不过了，这种事他见得多了，要是放在平时，自己忍忍也就算了，但偏偏这家伙今天还伤到了妹妹，他就没办法忍下去了。世人都有逆鳞，赵昊也不例外，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就是他的逆鳞，在他十岁那年他就发过誓，谁要敢伤害他的妹妹，他就会让对方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当下他也顾不得被风刮得生疼的脸，瞬间弹地而起，对着马上青年怒目而视道：“畜牲伤人，还反咬人，你这头畜牲也没长眼。”
“你说什么？”锦衣青年听了赵昊一语双关的话，不怒反笑，“哈哈哈，你小子倒有几分胆色？只是莫说本公子今天没伤到你们，就是误杀了你们，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锦衣青年仿佛在言语间找到了自信，脖子又仰高了一度。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嚣张？”围观的人群听到这些话，顿时喧闹了起来。
“这你都不知道，西郡王府的二公子端木志就是他了。”人群中一个红胡子僧人鄙夷地看着问这个问题的邋遢老头，“刚到青州城做生意吧？”
邋遢老头点了点头。
红胡子僧人接着说道：“这端木志也算是大益王朝的皇族，他的叔叔便是皇帝。他天从小性情乖戾，偏偏天赋极高，深得西郡王的宠爱，据说西郡王还替他向青州城主皇甫景龙提亲了，希望可以和皇甫城主的掌上明珠结秦晋之好。”
“皇甫城主的掌上明珠？可是咱们青州城内的第一美女皇甫静小姐？”一个带折扇的儒雅青年失声问道。
“那可不是，”红胡子僧人一看人越来越多，顿时讲得更来劲了，“话说咱们皇甫小姐不仅是青州城内第一美女，就是在大益王朝，也是出了名的谪仙子。可惜再过不久就要和这端木志订婚了。”一想到此事，红胡子僧人也不免惋惜了起来。
“切……”众人看他一阵捶胸顿足的模样，顿时全翻起了白眼。你说你一个和尚，还惦记着这种事情，也不怕佛祖怪罪于你。
红胡子僧人大概也觉得自己失态了，顿时小脸一红，他看了一眼锦衣青年，又悄悄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知道端木志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吗？”
“不知道哎。”众人一边摇头，一边伸长脖子，像一只只鸭子一样。
“咳咳，”红胡子僧人故意咳嗽了两声，引起大家的注意，“那小僧今天就给你们说道说道，最近呢，蜀山会举行十年一次的‘入山测试’，凡是通过测试的人呢，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可以拜在蜀山门下，成为蜀山弟子。”
“啊？蜀山弟子，那不是仙人吗？”又有人惊呼道。
“所以你们知道端木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了吧？阿弥陀佛。”红胡子僧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合了个十字，显得颇为得意。
“不知道！”众人还是摇头。
“额，”红胡子僧人两眼一翻，差点被这群人蠢翻在地，“阿弥陀佛，当然是来参加蜀山的‘入山测试’了！”
“哦~~”众人恍然。
“……”
红胡子僧人就站在赵昊的后面，这些话自然也都进入了赵昊的耳朵。蜀山弟子他也听说过，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梦想，不过那太不现实，还是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诸多思绪看似很多，但时间也不过一瞬之间。
“什么事情啊，这么热闹？”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衣衫、长着一张瓜子脸的清秀丫鬟走了过来，她先向端木志道了个万福，说道：“小姐叫我来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久还不走，千万别耽搁了迎接大郡主的事情，要是惹得你姐不高兴了，看你还怎么进入蜀山。”
端木志一拍脑门，险些误了大事，他向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对着鹅黄衣衫女孩说道：“多谢小兰姑娘提醒，没有什么大事，被几只不长眼的狗挡了道而已，我解决他们就走。”
“不必了”，小兰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赵悦，平静地说道，“小姐说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我们赶紧走吧。”
端木志：“这……”
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份气，在他看来收拾这种平民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但偏偏皇甫小姐又在这里，他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在皇甫小姐面前丢了面子，便恶狠狠地对赵昊说道，“小子，算你走运，今天就放过你！下次遇到我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给我滚开！”
说完双腿一夹马肚，红马从赵昊头顶一跃而过。
赵昊看着妹妹磨破的手臂和含泪的双眼，又听到端木志欺凌的话语，顿时怒火中烧，他看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便心生一计。
红马还未离开人群，只见赵昊展开双臂，横身挡在马前，大声说道：“大家伙来评评理，这位公子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伤了我和妹妹不说，还直言辱人，想取我和妹妹的性命，想我大益王朝开国皇帝端木大帝自立国以来，政治清明，律例执行。”他用手指着端木志的鼻子，“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你如今仗势欺人，是公然藐视大益律法，又该当何罪？”，不说赵昊这话有多少威慑力，单是他这动作，就把大家唬住的了。所以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中就响起了掌声。
“好！好！”同是备受欺凌的底层百姓，似乎是在赵昊身上找到了反抗的快感，所以都一致叫好，不过大家心里也知道，这对兄妹只怕凶多吉少了。
红胡子僧人也不禁动容，心中对这楞头小子也高看了两眼。只不过当他瞧见端木志愈发铁青的脸色时，仍不免心中一叹，“年轻气盛固然好，一不小心命丢了，阿弥陀佛。”
“哈哈哈”端木志怒极反笑，“愚蠢的小子，本公子看在皇甫小姐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但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满口胡话，大益律法？真是好笑！我现在就杀了你，看看能奈我何？”说完，端木志双脚一蹬，就从马上飞了下来，手从腰间一抹，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就出现在了手里，端木志一声轻喝，一招青龙摆尾，剑尖直指赵昊心脏而去。
纵然赵昊流浪多年，也没有料到此人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草菅人命，如此杀伐果断，看来也不是一般的纨绔。
当下他也不惊慌，多次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他，早就看出了端木志招式的诸多破绽，所以一个鲤鱼翻身，就躲开了端木志的攻势。
“悦儿，你站远一点。”赵昊把赵悦扶到一边，同时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你小心点，哥哥。”赵悦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满是强忍的泪水，她不想让哥哥冒险，但也知道哥哥的性格，而且她对自己的哥哥充满信心，在她的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得过哥哥。
“好好！”围观的人群眼看端木志发难，都以为此子就要命丧黄泉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轻松躲开，不禁叫起好来。
端木志的脸色难看极了，“我说呢，怎么敢这么嚣张，原来有点本事，不过你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能死在我的霸王剑法之下，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说完，端木志大喝一声“龙行天下”，手持青龙宝剑就斜劈了过来，在赵昊转身之际，攻势陡变，剑锋斜下，剑尖又指向赵昊的心脏。
赵昊深知自己的斤两，这些三脚猫功夫，对付那些地痞流氓尚可，一旦遇上行家，就束手无策了，所以眼看明晃晃的宝剑刺过来，赵昊一时间竟忘记了闪躲。
“哥哥！”这时候，一道清瘦的身影扑了上来，挡在赵昊面前。
“不要！”赵昊抬头一看，顿时目眦睚裂。
“啊！”眼看赵昊兄妹就要命丧黄泉了，围观人群不禁惊呼了起来。有些胆小的人甚至都用双手蒙住了眼睛。
“小姐，端木志使用了霸道剑法，配合上他高阶武者的实力，看来是动杀心了。”鹅黄衣衫的丫鬟对马车里的人说道。
“他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目中无人，将来必惹祸上身，可恨爹爹竟有意将我许配给他。”马车中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宛若空谷幽兰，略带怒意，又似鸢啼凤鸣，在这吵杂的人群中也能入耳三分，让人痴迷。
“其实小姐也不用担心，世人都只知道端木志天赋高，却不知道小姐早就锤炼完了四肢，跨入剑士境界，比起他端木志只强不弱，这次一定能够顺利拜师蜀山，这样老爷也不会再逼着你了。”清秀丫鬟听出了小姐话中的不满，便出言安慰道。
“嗯，”只听马车中传出一声轻语，接着便大声说道：“端木志，别太过分了，这里是青州城。”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剑尖就要刺入赵悦的后背。一只玉簪突然飞了过来，打在了剑身上，只听哐当一声，宝剑脱手而出，从赵昊耳畔飞过，插在了后面的门柱上。
端木志见皇甫静出手，便知道今天杀不了这个乞丐了，他剑也不要了，翻身上马，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你等着，有我端木志在，天下之大将再无你容身之地，下次见面我必杀你！”说完便踏马离去。
“你怎么这么傻？”赵昊有些后怕，妹妹差点就死了。
赵悦微微一笑，“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哥哥死。”
赵昊想起皇甫小姐的救命之恩，就像说两句感谢的话，却立马被护卫呵斥开了，他突然明白，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只怕也是蝼蚁般的存在，只不过面前的人更善良一些罢了。
“走，悦儿，我们出城去。”赵昊甩了甩脑袋，不再想这些，撕下一块布将赵悦手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一听要出城，赵悦嚷嚷道：“为什么呀，哥，是因为那个坏蛋吗？”
赵昊宠溺地摸了摸赵悦的头，苦笑道：“当然不是，我虽然不相信王朝法律能够代表公正，不过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是正义的，怕他做什么。”
“哦，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出城啊，城里面这么多客栈，我才不要住在野外呢。”赵悦抗议道。
赵昊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你忘了吗，我们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这把破剑上，哪还有闲钱住客栈啊。”说完还不忘舞了舞手中的破剑。
听到这话，赵悦吐了吐舌头，嘟着嘴，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住外面就住外面嘛，况且这真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剑，我能感觉到它在召唤我买下它……”
“停停停，”赵昊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又没有怪你，不用解释那么多的，你说不凡就不凡吧。”
看到哥哥不信的样子，赵悦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一闪而逝，或许真的只是错觉吧。如果是错觉的话，那自己岂不是……
赵悦嘻嘻笑了两声，上前挽着赵昊的胳膊，“走吧，哥，我的伤口已经不痛了。”
赵昊有些心痛地笑了笑，说：“不痛了就好，走吧，再不出城天就要黑了。”
夕阳躲在群山后面，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没有人看见这两个瘦弱而坚强的背影，地上的人影被拉得越来越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