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又掏出仅有的一些碎银铢钱,放在小寻手上。
小寻不收,推辞再三,林立坚持要赠与她做盘缠。
小寻知拗不过他,捉住他的手,仅留下一半,另一半放在他的手心里。
被她温软细滑的手儿紧握,林立忽觉眼跳耳热,几乎把持不住,忙抽脱出来。
小寻这才惊觉,亦是腮颊绯红,缓缓松开,灿然一笑道:“立哥哥,飞贼向来歹毒,你一个人也要多留小心。”
小寻这一声“立哥哥”叫得更是突然,林立竟是一时慌乱,心口又是一阵怦怦乱跳,别离在即,心中又添三分不舍。
二人虽然只相识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却是经历了同生共死,分外珍惜这短暂缘分。
林立念及此刻一别,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见,便叹息一声道:“此去道远,千万珍重。”
小寻却道:“山不转水转,说不准哪天你我又碰到一块了呢。”
两个人依依挥别,小寻先上大路,走得义无反顾。
林立也甩开了大步,朝着铁游侠离开的方向追去,竟是不敢回头。生怕再与她双眸交汇,自己会把持不住,追随她而去。
前面是一道大大的河湾,其时并非雨季,滩涂裸露,林立奔下河堤,抄了近道,一路趟水草而过。
水草丰茂,直没膝盖,林立甩臂大步急行,不想脚下绊了一跤,扑向前去。
他身手矫健,双手向下一撑,腾身而起,不及站稳,脚下似又踩到了一根圆滚滚的棍子,又是一滑,竟跌坐在地。
细瞧手上,所握竟是一根白骨,大吃一惊,回过神来,才发觉屁股下面硬梆梆的,硌得尾骨生疼,向下一看,屁股下面横七竖八的全是骷髅骨头。
他手上一松,丢开骨棒,拔腿就跑,飞快逃离草丛。
回头再细看那堆白骨骷髅,与铁游侠在河边击杀的黑猡之骨别无二致。
林立心头一虚,回想林里与黑猡那一番搏斗,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冷,一颗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由此而心念电转:“小寻一定是在这里遭遇到黑猡,经过一番拼杀才逃进树林,又被另一拨黑猡劫杀,幸好恰巧碰到了自己,要不……”再想想碰见小寻时,她凌乱的头发,显然是刚刚打斗过样子,自己猜测必定不错。
自己越想越是害怕,不要说这一带飞贼横生,万一小寻再碰到黑猡,必有性命之忧,我一心立志要做游侠,自己却只顾自己利害不顾他人,又如何能称得上一个“侠”字,想到这里,直骂自己“林立你个大混蛋,要是小寻遭遇不测,你以后怎么还有脸再论一个侠字,简直是猪狗不如”。越想后背越是发冷,阵阵后怕,再也不敢多耽搁一刻,拔腿就往回追。
林立脚下生风,一路狂追,生怕迟慢了,他生在深山中,平日里于林间翻山越岭也是如履平地,何况大道平路,步伐飞快,顺着小寻的方向一路狂奔下去。
一直追出八九里地,爬上一段低缓斜坡,来到丘顶,向下张望,一种小路伸向远方,隐约望见小寻身影。正独自急行。
见她安全无虞,一颗心这才放下。林立长长舒了口气,心里还暗自责怪自己,再次发足狂奔,及至追得近了,离小寻约摸二三百步时,这才大叫:“小寻,小寻,等等我。”
听到林立叫声,小寻喜出望外,却又装作蛮不在乎地说道:“你不是要去做游侠,怎么又折回来了?”
林立本来满腔豪侠之气,不知为什么,一见小寻,那股豪气立时烟消云散,准备的说词也也觉得理由牵强,便索性直说:“你一个人,我还是放心不下,就……”
小寻能通读他的心思,知他此话发之内心,极为真诚,心头一暖,甚是感动,不等他说完,就接话道:“仅仅因为我?你就……”
她知在他面前不能说“放弃”二字,剩下半截便不再往下说。
心思被她一句点破,林立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不是啦……嗯,算是吧,其实……”
小寻轻笑道:“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
林立急道:“我的意思是,其实陪你去昆仑一样也是做游侠”
“陪我?”小寻却道,“不一样。跟我一起你会学坏的。”
林立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接话,竟然语塞。
小寻见他欲言又止,便又道:“我是说真的。我爸就常常说:‘寻儿不是个听话的好丫头。’你这么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变得狡诈多端,心狠手辣,慢慢会变得没朋没友,师父不疼,父母不爱的。”
林立见她伶牙俐齿的一通说笑,只说:“如果能学得像你一样机灵,那我不怕学坏。”往下再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话茬,便说:“昆仑山可不近。”又从腰里摸索出银子来,掂了掂,对她说道:“还够给你买一匹马的。”
他这话虽然说得吞吞吐吐,却让小寻心里暖意盎然,但她脸上却是声色不动,又甩开大步,脚下生风。
林立紧跑两步:“要不,先去马市上买匹马来。”
小寻嗯了一声,答道:“好呀。”
前面是个小山头,孔雀河到此弯了过去,两个人抄近道,从山腰翻过。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顺着曲蜒山道前行,小道虽然不宽,但足可容两人并肩。
正走着,忽听林立肚中咕咕乱叫,小寻拿眼瞟他,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瞧向自己,少女羞涩一时泛起,脸上飞霞,扭过身子加快了两步,只将背影撂给他。
又走两步,只听林立在身后道:“小寻,好美呀。”语气之中充满赞誉。
小寻听他赞美自己,立时满面羞红,耳根发烫,身子微侧轻喝:“油嘴滑舌。”
回头却发现林立正指向别处树上。
一只七彩的鸟儿正收敛羽翅,欲飞欲落,形态美艳绝伦,正是长尾极乐鸟。
极乐鸟世间罕见,即便是昆仑山中物种繁多也是极难碰到,俗称练鹊儿,又叫一枝花,样子极美,像雉,七彩尾巴,飞落时形态优美,却比雉好看不止十倍。
林立一见之下十分稀罕,这才发之肺腑,脱口赞赏,呼唤小寻一起观赏。
小寻才知自己会意错了,一阵羞赧,满颊红霞,情态忸怩。
林立见她窘羞之态甚是可爱,心念一转,由衷赞道:“你比它还漂亮。”
小寻双手捂腮,嗔他一眼,哪里还敢看他。回头便走。
又走了七八里路,拐上河湾官道,一路之上顺河前行,走不多时,抬头遥望远方,楼兰城赫然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