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档案81号》
在北新桥附近的咖啡店，我第一次见到余霸王。当然，地方肯定不是我挑的。
他戴着眼镜，一身休闲西装，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端着一杯卡布奇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书卷味。
他先向我展示了工作证，再检查了一下我拾到的名片。等我吃过两盘意面，在他的引导下，我把昨天的经历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讲述了一遍。
其实昨天的经历不过十分钟，我的讲述却将近一个钟头。
余霸王虽然惜字如金，几乎没有废话，但讲话慢条斯理，既注重逻辑，又注重细节，反复盘问诸如突显的亮光是什么颜色等等问题，让我感到十分紧张。
我们的交流过程非常严肃，仿佛我们不是在讨论极其荒诞的故事，而是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事情。
确定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了，余霸王陷入了沉思。
我是事后才知道一些起先不清楚的背景。北新桥在老BJ人当中其实赫赫有名，乃至名声传至全国，就在于一口锁龙井。传说井里锁着一头真龙，有多少年历史已经不可考了。十年前这口井还有迹可循，据说修地铁什么的在这一带大兴土木。到如今，桥还是桥，井不见井了。
我已经想不起当时听到的嘶嚎声，联系这些传闻，莫非——
一段铃声打断了沉思的余霸王，他也没避开我就接上了：
“阿美……招聘考题不是从题库里面直接抽的吗？……我明白了，看情况45分钟后我会回来确认试题的。”挂了。
“招聘”两字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耳朵，对我的魔力远超过昨日重现。毕竟生活不只是读不懂的诗和到不了的远方，还有数不尽的眼前的苟且（狗血）。
“多科特·余先生！”我大胆斟酌着，“您刚刚是提到招聘了吗？你们故宫博物院在招人吗？”
余霸王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我：“没错。”
“我……我能问问你们的招聘条件吗？”我小心翼翼。
“你要找工作？”他看到我点头，对我说：“明天早上看情况，9点来故宫应试吧。”
没有过多的寒暄，结束了交谈，他就匆匆走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获得了一个应聘机会，喜悦之情情不自禁。
但，有什么他好像忘了问了？
是，他忘了问，我的名字了。
周一，人潮涌动，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我七点半到了天安门广场。我对故宫向往已久，从小我就喜欢历史文化。但在之前，我还不够格去故宫浪（什么格？币格）。如果能在故宫上班，真真是今夜做梦也会笑。就是不知道他们招什么人。
磨蹭到8点半，我有点慌，才知道今天故宫闭馆。
咨询了一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告诉了我如何走员工通道去招聘考场。稀奇的是，对方手上的名单里我的名字居然在列，我有说过吗？
我没心思畅览故宫，直达军机处附近的一座偏殿，里面已经布置成了考场，看样子是笔试。
余霸王不在，两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正在安排考试。现场已经有十多个人了，男男女女，我很有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之感。
9点正，大家入座，也没有多说什么，试卷就发下来了。我提笔凝视，都是填空题。
“以下试题属于国家秘密资料。
“1、孔子死于（）年。
“2、郑和宝船总重量达（）吨。
“3、《徐霞客游记》总计（）篇。
“4、‘精卫填海’出自《山海经》（）卷。
“……”
我冷汗直冒，整张试卷500道考题，看起来只比《一站到底》容易一点点。不愧是故宫啊，要招的人必须是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我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周围，有几个笔试者也是涨红了脸，吾道不孤。
我心安了一点，仔细扫了一遍题目，最终发现我会的……没有一道。自嘲地想，我还真是不自量力啊。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工作人员开始收试卷，连草稿纸都没有放过。
我伸了下腰，走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旁边传来一哥们的抱怨：“F**k！考这些干*！有度娘谁还用得着记这玩意儿？”我过了下脑，十分赞同。
终于看到余霸王了，他守在门口，让大家留一下。
这里说说余霸王为什么叫余霸王。他本名叫余学涯，是京大历史和中文双博士、港中文大学客座讲师、哈佛费正清研究中心访问学者。当听说他那年应聘笔试是437分，我脱口而出：“你这是学霸啊！不！你这是霸王啊！”于是我以后都叫他余霸王，他也都会应承，大概名字神马的于他只是小事，搞得唐七七也跟着我这么叫了。
工作人员收卷走人，余霸王对大家说：“除了笔试之外，我们还有另外一项筛选。”
“是什么？”我问得比谁都快，很是打眼。
余霸王认出我来，继续缓缓说道：“抽签。”
“抽签？”这就是不是我的声音了，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议论纷纷：“您在开玩笑吧？”
“没错，是抽签。”余霸王推了推眼镜，“看情况，自愿参加。”
我心中再起波澜，这个机会肯定要抓住。周围的人也没有愿意放弃的，大概是都觉得考得不太理想吧。
签筒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口的方桌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筒。“中红签者，不论笔试成绩，直接过关；中黄签者，回去等笔试结果通知。”
我跃跃欲试，突然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响起——等最后一个。
我有些讶异，谁对我说话？看了看周围，旁边只有一个扎马尾的萌妹子，但她没有看我。
——等最后一个。
声音再度响起，我有点慌，好像是从我脑海中直接传过来的。难道我幻听了？我努力想沟通这个莫名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回应。
在我发懵的时候，已经有人抽第一支签了。黄的。
大家确定这不是单位在玩人，就陆陆续续排队出手。甚至有人在暗自计数，想轮一个幸运序号。
“你不抽吗？”马尾萌妹子开口问我。抽签很快，转眼十多个黄签抽出来了。
没有红的。
“我喜欢压轴。”我有些尴尬地回应，不想承认我受到了幻听的影响。
萌妹子欲言又止，自顾自上前去抽签了，还不忘好心地嘟囔一声：“……其实都一样的。”不过她也没受到女神眷顾。
所有人都抽完了，全黄。我的心跳漏了一下。
余霸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还是要试一试。
签筒里还有二三十根签，谁知道里面有多少红的？
我闭了眼，随便抽了一根。
“红签！”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余霸王惊讶的语气，他控制不住流露出诧异的目光。
我很不自然地问道：“红签是代表，我过关了吗？”
他没有答，而是朝对讲机讲道：“蔡主任，抽签抽出红签了。是。是。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对着我，脸上的诧异早已消失了：“你已经是古建部的实习生了。实习期一年，一年后审核转正。明天来报道。”
我不敢置信，而那个说脏话的哥们却是咆哮起来了：“搞笑吧！抽签招聘？你们肯定有黑幕！”
工作人员把我们送了出去。包括马尾萌妹子，大家都和我保持着距离，眼神里说不清是质询还是不屑。而闹事的哥们在保安的“搀扶”下，不忘大喊大叫：“我要揭发你们！我要举报你们！”
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谈不上好，更没心思看看故宫周遭。现在想想，已经是故宫实习生的我，将来有的是机会遍览无余。但谁知道，工作开始后，我依然没有半点心思参观故宫。
而此刻，我只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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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档案82号》
2049年10月1日，天安门广场上正在举行热闹的庆典活动。与此无关，地下故宫第82届管委会档案记录员（实习生）正在认真翻看三十三年前的旧档。
“那个谁谁谁，给皮皮喂食了吗？”主任打算开始午餐，想起了什么大喊道。
档案员从卷本中抬起头：“主任，喂过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主任，叫我大佬。”
档案员想了想又道：“陆主任！”
“嘛事？”陆主任正在专心致志吃泡面。
“我们招聘用的签筒，就是刘基老祖的‘天地数’，对吧？”档案员琢磨着问道。
“没错。”陆主任有点不耐烦了。
“就是那个刘伯温亲手制作的、命定之人抽到签就会自动变红的‘天地数’？”档案员似乎越来越肯定。
陆主任却停下，回头看着档案员发愣，好似想起了什么。
档案员说着肯定句却完全是疑问语气：“七百年了，刘伯温担任馆长时亲自立下的规矩。七百年来，只有上一届的档案员抽到过红签。”
陆主任停止了回忆，继续吃面。
“连‘八大传奇馆长’倒数第二位王伯安都没有做到的事，这个——这个小王前辈做到了？”
“嗯。”
记录员倒吸一口气，好奇问道：“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主任手上一顿，嗦完了口里的面，答道：“他，不是人！”
“啊？”
他，是一个英雄。陆主任在心中默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