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千古佛教圣地,云雾缭绕。
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孕育过多少英豪奇才。山脉南麓的一座小城里,有户世代出学者的书香门第付家。知识和智慧的代代积累在付家的基因里刻下了神秘的代码,致使付家之后多有才智卓绝,天赋异禀之人。只可惜付家家运虽昌,但人丁不旺,代代单传。传到如今付宏卷这一代,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因生于立春之日,故取名付小春。
付小春从小就表现出超常的聪慧,还不会说话便已经认识好几百个汉字了。她能从爸爸给她制作的五百张识字卡中挑出任何一个指定的字。看到女儿这样聪敏过人,付宏卷大喜过望,对本来就是掌上明珠的女儿更是百般呵护,疼爱有加。付小春也不负父望,过目不忘,吟诗成诵都不在话下,不仅如此,她还表现出非常全面的学习能力,兴趣广泛,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样样喜欢,样样学得有模有样。于是,付小春小小年纪就有了神童的称号,在父亲付宏卷的学者圈子里赫赫有名,着实是父母的骄傲。
寒来暑往,转眼付小春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而且学习成绩傲人,无论参加什么考试从来都是拿满分,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高二下学期,付宏卷决定让十七岁的女儿直接报考中科院一位著名学者的博士研究生。他对小春的知识储备和智力能力都有绝对的信心,但小春毕竟年纪还小,在科研思维方面缺乏积累与锻炼,所以这次报考对成绩傲人的小春而言也是一次不小的挑战。
付家世代居住在五台山下,因此家里有一个传统,家中学子每逢大考都要上山去庙里进香参拜,祈求金榜题名。付宏卷进香是在自己参加高考的时候。而付小春这次要参加的考试比高考还重要的多,付宏卷非常重视,因此,他决定让女儿考前上山进香。
细雨飘洒,山路蜿蜒。付宏卷开车载着妻女上山。由于天气不好,今天上山的游客很少,一路上几乎没有同行的车辆。只是偶尔遇到进过头香的车下山。
也许是因为路况太好,也许是因为有个这么优秀的女儿心情太愉快,一路上向来谨慎驾驶的付宏卷与妻女说说笑笑,一家人其乐融融。三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小春的未来,憧憬并勾画着小春精彩的人生,根本想不到一场飞来横祸正悄悄然向他们靠近。
车子稳稳地行驶在山路上,前面是一个急转弯,远远地,对面就传来不断的鸣笛声。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付宏卷降低了车速,三口人都集中精神观察着前方,越来越紧密的鸣笛声却又戛然而止。突然,弯道上呼啸着冲出一辆黑色沃尔沃吉普,狭窄的山路只能容两台车同时通过,而失速的沃尔沃在急转弯处难以控制方向,已经冲进上山的车道。付宏卷惊得不由叫了一声“啊”,同时,耳畔传来了妻子的惊叫和女儿充满惊恐的一声”爸爸!”。付宏卷本能地用力向左打方向盘,想避开迎面而来的沃尔沃和万丈深渊。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车已经避无可避。
这两黑色沃尔沃是孔煜凯送给贺秋皓庆祝两人相恋三年的礼物。可惜收到礼物不到三个月,贺秋皓就查出白血病,此后,孔煜凯就带着贺秋皓四处奔走求医。
贺秋皓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他十二岁时父母双双去了美国淘金,后来夫妻俩在美国闹翻,办了离婚,接着又各自在美重建家庭。刚出国时父母是无奈把秋皓托付给奶奶照顾,但两人折腾了几年,等在美国站稳脚跟时,老太太年纪大了,坚持要落叶归根,儿子也面临高考,无奈贺父只得把祖孙两人留在老家,一方面让秋皓完成学业,另一方面让他陪伴照顾奶奶。因此,贺秋皓的青少年时期就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父爱和母爱都简化成了每个月按时出现在银行卡上的一组组数字。贺秋皓本就先天纤弱,再加上这样的成长经历,更是加重了他身上那股阴柔之气,从情窦初开的年纪起,他渐渐发现自己心仪的对象都是男同学。
大二时,贺秋皓遇到了孔煜凯。做红酒生意的孔煜凯高大英俊,身上的肌肉结实又流畅,五官俊秀又不失雄性的粗犷,是许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然而,真实的他却是一个备受心理煎熬又不敢出柜的男同志。多年来,孔煜凯苦苦隐藏着自己的秘密,想去追求真爱又不敢去面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他只有竭力压抑自己真实的情感,隐藏在冷傲单身的躯壳中。
直到遇见贺秋皓,孔煜凯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内心了。从单薄儒弱的贺秋皓第一次映入孔煜凯的眼帘,孔煜凯的心里就涌起了无比汹涌的保护欲。贺秋皓那苍白透明的面孔,清澈见底的双瞳,纤细修长的颈项,纸片一样单薄的细瘦身躯和修得整齐的纤纤玉指都是那样打动他。当时贺秋皓正有点感冒,不时地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几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孔煜凯的心尖上,敲得他胸膛里一颤一颤。在初识贺秋皓的短短几十分钟里,孔煜凯内心已多少次想走上前去握住那双苍白瘦弱的手嘘寒问暖,然而现实中却身不由己,只是装作淡淡地问了一句:“感冒了吗?”
贺秋皓对初次谋面的孔煜凯也是情愫暗生,两人各怀心事,都不露声色又处心积虑地制造相处机会。几次见面之后,两个人很快互诉衷肠,双双坠入情网。自此,这双甜蜜的恋人便开启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篇章,在爱情的滋润下,孔煜凯的事业蒸蒸日上,贺秋皓也顺利完成了学业。但这甜美绵长的幸福有一天却突然被打破,三年后的某一天,贺秋皓突然鼻血长流,到医院便被确诊为白血病。
秋皓的奶奶一年前已经去世,跟父母分隔多年,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也早已疏离,如今他最亲的人就是孔煜凯了。三年的亲密相处已经使两人无法适应没有对方的生活了。何况贺秋皓也不想被父母发现自己是男同的秘密,因此,两人决定独自面对这场磨难。
孔煜凯倾其所有带着贺秋皓四处求医,只要听说那里有治疗白血病的名医、专家,他就带着贺秋皓去看,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能把秋皓治好的机会。然而,无情的现实还是让他失望了,贺秋皓的病情发展的很快,经过几个月的奔走治疗之后,贺秋皓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医生都表示无能为力了。最后,孔煜凯带着贺秋皓又回到了家乡小城,在当地的医院接受常规治疗。因为化疗,贺秋皓原本柔顺丰美的头发已经掉光了。看着挚爱的人被病魔无情地折磨,孔煜凯的内心痛得鲜血淋漓,无数个夜晚他在病房的走廊里偷偷饮泣,康复的无望和失去秋皓的恐惧让这个大男人无法承受。在现实中寻找不到救赎,他把希望转向了神佛。孔煜凯决定带贺秋皓上五台山,五台山是佛教圣地,他要到山上所有的庙里去许愿,请求神佛让秋皓的病好起来。只要秋皓能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决定上山这一天,他午夜就开车载着秋皓踏上了行程,开到半路,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孔煜凯内心带着无比的虔诚,希望能为秋皓多烧几柱头香。
进了寺庙,孔煜凯扶着贺秋皓在每一尊佛像前下拜,他每一拜都磕头有声,在心中默默许愿告求:佛祖慈悲!弟子孔煜凯拜求我佛开广大恩德,让秋皓度过此劫,只要秋皓能够康复,弟子孔煜凯愿以全部身家及性命为报,绝无悔意!只求我佛慈悲为怀,圆弟子心愿!阿弥陀佛……
孔煜凯的额头磕在地上,同时也磕在了贺秋皓的心头。贺秋皓将凯哥对自己的爱看在眼中,勉强支撑着病体一同下拜,每一拜都在心中祝祷:凯哥的深情我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只求佛祖让我来生还能在凯哥身边,用一生的时间去续今生未尽的缘分,报答凯哥对我的深情……就这样拜着拜着,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早已泪痕满面。
拜完两座庙,贺秋皓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凯哥,我累了。咱们改天再来继续拜吧!”贺秋皓靠在孔煜凯的怀里气若游丝地说。
虽然孔煜凯心中将这次参拜视作最最重要的朝圣,希望自己的虔诚能换来奇迹出现,但他也清楚贺秋皓的身体状况。无奈,他只好和秋皓先下山。
雨丝还在绵绵不断地飘着。天气不好,进过头香的香客大多没在山上继续逗留,陆续开车下山了。孔煜凯把贺秋皓扶进副驾驶位时,身旁一辆黄色跑车刚好启动下了山路。孔煜凯上了车,拿毯子给秋皓仔细盖好,然后也启动车子顺山路而下。
山路比较狭窄,再加之下雨路滑,孔煜凯一路都开得十分小心,时不时地踩着刹车减慢车速。转了三五道弯,孔煜凯忽然感到刹车踩下去轻飘飘的,一点制动的感觉都没有,同时车子在下坡路上滑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孔煜凯连踩几脚,刹车都毫无反应。刹车失灵了!孔煜凯心中大惊!
“秋皓!快系好安全带!”他叫道。
此时贺秋皓也注意到了车子出了状况。他费力地从靠背里直起身,发现车窗外的山石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后退去,心下一惊。他意识到当下的情况有多危险,他不怕死,自己是大限已到的人了,但他害怕凯哥出事,害怕他受哪怕是受一丝一毫的伤。可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有使出全身力气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尽量不让凯哥为自己分心。他紧张的心脏狂跳不止,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伸出一只手紧紧抓在凯哥的手臂上,希望能给凯哥,也是给自己一点安慰。
车速越来越快,本来已不见踪迹的黄色跑车又出现在前方。远远地,孔煜凯就开始狂按喇叭,希望跑车能给他让让路。但跑车非但没有让路,反而以为后车是想超车,斗气起来,偏跑到路中间开上了。但在山路上跑车也不敢开得太快,眼看两辆车越来越近了,孔煜凯疯狂地按着喇叭,大吼着“让开!快让开!”
两车相距仅剩几米的时候,黄色跑车终于意识到再不让路就会被后车撞下山粉身碎骨,猛打方向盘给孔煜凯的车让出了一条路。千钧一发之际,沃尔沃呼啸着和它擦身而过,两辆车上的人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跑车上的打开车窗想骂人,却发现疯狂的沃尔沃已经转过弯道不见了踪影。
前面应该没有下山的车了!孔煜凯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只求到山底前别遇见上山的车……孔煜凯边祈祷边不停地按着喇叭。又一个弯道来了,他不由自主地加紧鸣笛,但车速太快,转弯太急了,车子转弯时他不得不放弃鸣笛双手猛打方向盘。但因为惯性太大,车子还是冲进了对行车道,刚过转弯,只见一辆白色轿车迎面而来!他本能地想转向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色轿车里坐的正是付宏卷一家。黑色沃尔沃狠狠地撞在了白色轿车的车身上,然后冲破护栏飞下了山崖。
巨响,疼痛,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