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10
启功先生为自己撰写的墓志铭：
中学生，副教授
博不精，专不透
名虽扬，实不够
高不成，低不就
瘫趋左，派曾右
面微圆，皮欠厚
妻已亡，并无后
丧犹新，病照旧
六十六，非不寿
八宝山，渐相凑
计平生，谥曰陋
身与名，一齐臭
——————————————————————————————————往事如烟
楚国，地大物博，却是蛮荒之地。当时经济文化的中心在河南一带，相当于如今的沿海地区，而楚国大致是西部了，所谓心向往之，着实不假。
楚国还好，起码湖南湖北都是鱼米之乡，物产丰盈，没有文化输出，好歹还能卖点土特产，秦国就只有黄土高坡了，只能看天过日子，那叫一个灰头土脸。《血色浪漫》里钟跃民等知青到陕西，粮食不足了就跟村子里的人一起出去讨饭，有个老太太说自己嫁到这里五十年了，就只有两三年年景好，没出去讨过饭。
虽说古今气候不一样，但差距也并不算大。秦国、楚国只能自力更生了，中原里不得志的人走投无路，便投奔他们。这帮人虽说好名利，但本身也是佼佼者，对中原的文化、政治制度、礼仪都有很深的研究和体会，故而在秦、楚很受欢迎。
比如秦国挖到了百里奚，办学校，搞教育，教礼仪，十年如一日，而后就是商鞅，他带来了魏国先进的耕种的技术，奖励粮食产量最高的，罚没产量最低的，都极大的促进了秦国向现代化迈进。
楚国也不错，靠着军政双优的吴起，扭转了局面，实现了中兴。而燕国则没有这运气，来的大多数是纵横家，苏秦苏代苏厉等三兄弟，后面还靠着乐毅雄起了一把，可是踏实抓生产搞经济的却很少，所以长期当配角，一直被殴打。
变革总是不易的，总是需要刺激的。周处父亲是吴国鄱阳太守周鲂（fang），《三国演义》里周鲂断发赚曹休一章，说的就是周鲂诈降打了魏国一个伏击。
周处是高干子弟，养尊处优，父亲又是武将，年轻时任性好武力，听乡人说有白虎、蛟龙为祸乡里，于是拿弓射死白虎，又拿剑跃入河中，与蛟龙搏斗三日，杀死蛟龙。乡人见他三天未回，以为他和蛟龙同归于尽，额手相庆。
周处知道后大受刺激，听闻陆机陆云两兄弟博学多才，能够为人解惑，于是找到陆云，对他说，自己回想以往所作所为，深感惭愧，想要改过自新，又觉得年纪这么大了，不知该怎么办？
陆云对他说，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何况大丈夫最怕没有志气，你既有改过之心，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周处于是洗心革面，飞鹰走狗之事抛诸脑后，当了吴国当了都督。吴国亡后，晋国主帅王浑大摆筵席，酒宴之上对周处等人说，诸君都是亡国之臣，今天却这么开心，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诸位没有触景伤情吗？
亡国之臣自然笑不起来，周处于是说，自黄巾以来，天下大乱，董卓乱汉后，分奔离析，魏蜀吴鼎足而立，蜀国先亡，其次魏国，再次吴国，亡国如此之多，天下间触景伤情的人，岂止是我们呢！
王浑是魏国大将军曹爽帐下掾（yuan）吏，大致是五品官（知府）到七品官（县令）的品级。司马懿杀了曹爽后，王浑一并免职，而后又叙用，逐渐被司马家重用，等司马炎代魏称帝后，得到重用，为灭吴主帅。
王浑在席上调侃吴国臣子，周处于是也说，你本为魏国臣子，晋国代魏后，又为晋国效力，和我们都是亡国之臣，又有什么差别呢！
王浑被人点到痛楚，很是尴尬。而周处一番话不卑不亢，一语双关，可见没少读书，而且王浑是晋国主帅，位高权重，身为亡国之臣，这个时候给他难堪，下场堪忧，故而吴国士大夫不乏能言善辩之人，当初逼得孔明舌战群儒，如今形势比人强，噤若寒蝉，独独周处辩驳，可见他性格刚毅，为人直率，难怪史书上说他“功过乃父”。
亡国之臣，又是这性格，自然明枪暗箭少不了，而后平定叛乱的时候，主帅和他有仇，自然坑到死。
这就是游戏规则，不是你刚直就有好结果的，不过从为人处事来看，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不外如是了。
燕国也是，燕太子丹在秦国做人质，觉得秦国制度非常好，回到燕国后打算推广，结果燕国反对意见太大，他老爹扛不住，只好不了了之，何况都那时候了，变法还有什么用。地方差，自己又不知道上进，不要总是说没给你机会，给你机会，你也不会用的，就如魏国。
闲话少说，吴起之后，楚国着实雄起了一把，楚肃王（公元前381年即位）当政十一年，他弟弟楚宣王（公元前370年即位）当政三十年，四十年时间，当年被吴起强迫开发西部的人都扎根当地做出了成绩，一座座城镇起来，人口、耕地多了，赋税和预备役士兵自然也多了，楚国的国力大增，碗里面是陈国、蔡国，锅里面是越国，还没煮的是巴国、蜀国，全方位无死角的扩张。
楚国过得好，令尹昭奚恤（xu）自然混的如鱼得水，四方诸侯都很怕他，使臣来往，都要给他捎点东西，一年送你365个祝福。
楚宣王听后还蛮得意，觉得令尹有才能，使得诸侯莫不敬服，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吴起、管仲。
江乙笑道，如今楚国方圆千里，带甲百万，昭奚恤独揽大权，诸侯这才怕他，其实是怕大王的军队罢了，昭奚恤不过狐假虎威而已。
春秋战国人说话为了形象，总是喜欢先说个故事，而后再引申，开头往往是，臣闻之什么什么，臣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之类，我刚看《史记》那会儿颇受影响，总是写我听说如何如何。
庄子更是，一张口一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ku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想象力太过丰富，经常拿孔子开涮，张口就来。印象中后来到了鲁国，臣闻之开头，给鲁君讲孔子故事。
鲁君说，这故事你编的吧。
庄子默然片刻说，故事是编的，不过道理是真的。
当时笑得我要死，一本《南华经》，寓言不少，真的却不多，想来道听途说也源于此吧！
楚国声势煊赫，也就在魏国手上吃点亏，毕竟是学生对老师，谁让人家是中原第一强国呢。
齐国田忌在国内受到迫害，逃到楚国，楚宣王对他很够意思，给女人给封地，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
这雪中送炭让田忌很感激，等齐威王死去，邹忌失去绝对宠信，齐宣王即位，对田忌这位族叔很佩服，派遣使臣到了楚国，专程接田忌回齐国。田忌回国后官复原职，重掌大权，一力促成齐楚联盟。
当时正值秦国崛起，齐威王还专程去秦国国事访问，对他们变法图强触动很大，商鞅而后率军击溃魏军，夺得西河之地，如出柙（xia）猛虎，东方各国震动，韩国、魏国都有抱团取暖的意思，很多人都在鼓动合纵，苏秦就是其中佼佼者。
天下大国，便是秦、齐、楚、魏三国，魏国势力大衰，而齐国相对军事力量不足，也就是孙膑算无遗策，帮齐国兵不顿而利可全，而且自古以来，齐桓公那么强大也没有攻入楚国，楚庄王那么强横，也只是在郑国（河南新郑）耍耍，齐楚并没有大仇，对对方的领土也是鞭长莫及，所以提起联盟，从民间到高层抵触都不大，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故而能够持久。
楚威王公元前340年即位，在位十一年，继续开疆拓土，东抵大海，可以想见越国被打的多惨，越国自己也不争气，勾践死后三代都发生弑君事件，政治动荡，以至于到了楚宣王楚威王时，国家政权被卧薪尝胆的吴人掌控。
国运一事，此消彼长，楚国是上升期，越国那就是穷途末路，只能节节败退。
公元前329年，楚威王含笑九泉，猛以刚果曰威；强毅信正曰威；服叛怀远曰威；强毅执政曰威；赏劝刑怒曰威；以刑服远曰威；蛮夷率服曰威；信赏必罚曰威；德威可畏曰威；声灵震叠曰威；庄以临下曰威。
楚怀王熊槐同年即位，在位期间，一手终结了楚国的称雄之路。
我查了谥号解，怀字含义蛮丰富的：
执义扬善曰怀；慈仁短折曰怀；慈仁知节曰怀；失位而死曰怀；慈仁哲行曰怀；民思其惠曰怀?。
楚怀王对应的就是，失位而死，也可能有民思其惠，毕竟项羽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怀王被秦国忽悠的事被视为奇耻大辱。
熊槐即位的时候还算是个明君，有个很好的发小，叫屈原。屈原是楚武王的后代，也算皇亲，从小博闻强记，大家对他也非常了解，源于他的半自传鸿篇巨著《离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我是颛顼（zhuan，xu，黄帝的孙子，五帝之一，号高阳氏）的子孙，我父亲叫屈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出生日期。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我父亲给我起了好名字，名正则，字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我不仅天生聪慧，而且还非常注重学习，江离披在肩上，秋兰结成索佩挂身旁。
自古以来，传承的还是以文人的文章居多，帝王将相虽说一世富贵，终为土灰，而这一篇洛阳纸贵的文章变能让文人扬名千年，哎，所以如果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屈原确实很有才华，博闻强记，而且不仅是曹植一样只是文章秀丽，很有理政才华，熊槐当太子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又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子弟，将来的接班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很有抱负。
年轻人是最容易反感现状的，而向往更美好的所在，他们想建立功业，仰慕的是吴起，羡慕的是中原人文风情。不到三十岁，熊槐当上了楚王，屈原成为了大夫，终于能一展胸怀。
公元前324年，楚怀王派大司马昭阳带兵送魏国公子高返回魏国，本义就是想一雪前耻。经过这么多年积蓄，楚国已经成为了巨无霸，而魏国则先辱于齐，后辱于秦，国力大衰。
昭阳一鼓作气，连下七城，魏惠王估计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于是向儿子辈的楚怀王认输，表示承认他为带头大哥，并且不怀好意的表示，如今秦国虎狼，楚国身为武林盟主，要为他们做主。
楚怀王果然年轻气盛，扛起了纵横的大旗，齐宣王心中不爽，暗地里扯后腿，结果被秦国教训一番，楚怀王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扔了这个烫手的山芋，重新拉拢齐国。
不过楚怀王也认识到了楚国跟秦国的差距，回国后和屈原商议变法的事。吴起当初变法，时间太短，商鞅在秦国变法有两个阶段，先是摸着石头过河，等心中有底之后才潜游的。楚国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吃的是夹生饭，自然口感不佳。
公元前317年，屈原负责变法，制定法令，只是如今楚国已经强大了，变法就很难了。
常言道，穷则变，因为人穷志短，自卑的时候觉得别人什么都是好的。如同鸦片战争，假如清廷赢了，一帮人还在天朝上邦的梦里呢，败了之后才恍然惊醒，原来我们已经这么落后了，原来我们的士兵以为英军的洋枪是邪术，还想着泼粪水破对方的法术。
于是有识之士，开明士大夫都知道，我们要变了，不然就会亡国。
楚国也一样，楚悼王的时候一片沉沉暮气，出过国的商人和使臣都见识到了楚国跟其他国家的差距，简直落后半个世纪，打仗又是一辱再辱，当年楚庄王的时候是老虎，现在就是病猫。
于是楚悼王才能下定决心，支持吴起变法。吴起变法触动了很多既得益者，但是开明的人都知道，人家魏国就是这么搞起来的，因而支持的人也不少，即便这样，楚悼王一死贵族们立刻作乱，杀了吴起，而楚肃王也杀了几十家作乱贵族。
比对下两种变法的情况：
如今，楚国扬名域外，四处扩张，当初四处战败；
此时楚怀王变法的决心，那时楚悼王变法的决心；
变法主持者屈原的声名，军政双优吴起的声名；
要知道有一种边际效应，你饿的时候，吃第一碗饺子，狼吞虎咽，妙不可言，吃第二碗，勉勉强强，大不如前。
变法也是，最开始本小利大，甘之若醴，而后递减递减，甚至不觉得多好，还觉得不方便，自然不会支持了。
于是乎屈原一腔热血大受打击，连楚怀王都动摇了，如今支持变法的大臣不多，多半还是最近提拔的新锐，在这样搞下去，万一他们要废了我怎么办？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七八。成年人的世界，哪里能那么任性呢！
楚怀王倒不是不信任屈原，只是天下间非议的人多了，大臣们在踢足球，自己作为裁判，顶多吹吹黑哨，要是作为运动员再进球，那就是跟另一方不死不休，强国的君主不是这么做的啊！
事到如今，屈原得罪的人太多了，楚怀王罢免了他左徒，为三闾（lv）大夫（王族昭、屈、景三姓才能担任的官职，举荐贤良，参与国事，监察百官），第二年又将他流放到汉北区域（河南），其实也算是一种政治保护吧！
楚国变法失败，今后也不敢再尝试变法了，楚怀王、屈原的青年壮志夭折。
其实变法本身就是很难得事，成功率不高。国家一帆风顺的时候，最怕变法，因为一旦失败，有可能中断国家的大好前程，于是被称为瞎折腾。而你不变法，国家虽然看似顺风顺水，但比起别的国家差距还很大，按部就班的追赶，着实太花时间，而变法能在最短的时间革除弊端，自然是在成功的前提下。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那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打仗，用三到五倍的兵力打赢了，都觉得没什么厉害的，换我我也行啊！大家羡慕的是项羽，破釜沉舟，以少击多，九战九捷，也羡慕韩信，背水一战，以一敌十，那很了不起。
用兵是很险的，项羽、韩信本身才华无可置疑，但运气好也是一方面。
变法是国之大事，死生大事，所以历来变法赶求时间的莫不杀人立威，总是血淋淋的，纵然是太平盛世，也会因为变法引发很多政治斗争，演变成对人不对事的你死我活。
我曾经思考过变法，历代变法没有君王不支持的，这是先决条件，而大多数无疾而终，如屈原、范仲淹，甚至导致兵变政变引来杀身之祸，如晁（cao）错、吴起、商鞅，或是人死政废，如张居正，少数的还因为变法导致社会动荡不安，新法废了之后反而蒸蒸日上，如王安石。
变法一开始往往声势煊（xuan）赫，范仲淹罢免官员，富弼（bi）劝导，相公，你这一笔下去，一家子都要哭。
范仲淹说，一家子哭，总好过一省百姓哭好。
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结果天大旱，久不下雨，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还蛮盛行的，大家都觉得老天爷惩罚来了。
宋神宗动摇了，问王安石，大家都说新法老天爷都不满意，民心浮动，如之奈何？
王安石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xu）。
历来都称道这种变法决心，可是换言之呢！
天变不足畏。
这个确实，蝗虫、旱涝都是天时，赶上了也没办法。不过自古以来，出现了天变，君王都要沐浴斋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都成共识了。你大臣可以这么做，可是皇帝是天子，老天不满意了，你说不足畏，有点从法理上否决天子的威严，皇帝真这么干了，骂他是无道昏君，想废了他的一定不少。不过我个人还是支持的。
祖宗不足法。
能建国的祖宗绝对是人杰，宋太宗的时候一旦某地发生灾害，立刻去当地招兵，把青壮年招走，那样剩下的就闹不出事了。
冯梦龙的《智囊全集*宋艺祖》中有一个故事，宋神宗熙宁年间，皇家作坊的工人认为坊间门巷弯曲多有不便，请求改直拓宽，宋神宗认为门巷的尺度是太祖所创，必有远虑，不同意。后来，作坊工人因为工作太苦，心生不满，于是拿起作坊制作的武器要作乱，结果巷口一个老兵把门一关，作乱者冲不出去，只好束手就擒。
故事的原意可能就是讽刺王安石的祖宗不足法。诚然，法度看起来有很多不便之处，但要知道，这都是古人智慧的结晶。中国崇信法无禁止即可行，故而自古以来很多聪明人都喜欢钻法律的空子，而帝王和大臣为了避免他们转空子，只能从律法上入手，多方思索，杜绝漏洞，看起来绕七绕八，其实是大有深意。
不过这也导致了很大的不便，社会弊端显露出来，王安石所以要变法，只是我以为，变法首先要知道当初立法的目的为何，以及废除了会让人怎么转空子。
因为变法，所以祖宗不足法，这并不对，不是简单的废除，废除而没有相应的代替措施，比如明末崇祯废除弊病重生的驿站，国家省了几十万两白银，结果没做好下岗分流，一大批人加入了农民军，其中就有李自成。
而人言不足恤。坦白说，人言可畏的例子不少。宋神宗变法，结果母亲高太后反对，每日里在他面前痛陈祖宗江山来之不易，皇后也反对，跟他说一些地方上变法激进差点酿成民变，婆媳联合起来，每天又有那么多大臣劝言，宋太祖有祖训，不得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无罪，打不得来骂不得。
袁腾飞有段说的很有趣：
宋朝皇帝要杀某个士大夫，宰相说杀不得，太祖遗训。
皇帝说那把他罢免流放，宰相说，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还不如杀了他呢！
皇帝于是说，一件快意事我都做不了。
宰相说，这种快意事不做也罢！
就这样还差点因为乌台诗案杀了苏轼，就因为苏轼的诗中暗讽朝廷新政，聪明人多了去了，你不让明着说，那我转着弯说，还让你抓不到把柄，不要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
宋神宗压力过大，两次罢免王安石，又两次起复，在位十八年就去世了，而且让政府出现了两派政治势力，守旧派和新法派，轮流执政，上台后就重新洗牌，打击对方，你支持的我就反对，对人不对事。
这种政治斗争太恶劣，苏轼混的最惨，新法施行，他说有些地方不方便，意见很中肯，名气又大，写首诗就是流行歌曲，到处传唱，于是被守旧派推上前台，被新法派当做出头鸟干掉。
我个人蛮庆幸的，因为苏轼北边到黄州后写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卜算子》，少了就太可惜。
而后守旧派上台，全盘废除新法，苏轼大声疾呼，有些新法还是不错的，刚见成效，不可废了，被新法派视为肱骨，又被守旧派打压，一生不得重用。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首词对苏轼最贴切，你想秉持公正，哪有那么容易。后有言，王安石变法使得国家动荡，金人入侵，北宋灭亡，王安石责任不小，而且《三言二拍》里也编排了不少王安石的故事，哎，就是这样，一心为国，前提是做好事啊。
所以声势煊赫并不是变法的首要，因为你后期乏力，而且变法初期弊端重生，反而对自己不利。
稳妥点的，现在一个地方实行新法，看效果如何再推广。吴起就现在边境施行，而后推广，王安石也是先做地方官，总结出一套变法的纲领，青苗法、保马法都是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地方政绩很好。
王安石拒绝去中央当官，当时中央的人都劝，你威望这么高，应该去中央，造福更多的人。结果到中央后，全国推广，地方执行起来就有些乱套了，成熟的变法人才并没有那么多，而投机者非常多，这些人功名心强，做事不顺就以武力强制推行，杀一儆百，搞得民愤很大，很多强摊派，青苗法本是为了贫困人家贷款，政府为了政绩，提高贷款利息不说，非要当地大户摊派，你要贷多少款，大户当然不愿意，我又不需要。
需不需要是你的事，可要是完不成指标，政府收入不提高，那我升迁就没戏，说不定还要降职，扣上一个执行不力的帽子，你说我怎么办？
而虚假风气盛行，王安石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变法初期，他手上没有那么多的可用的人，反对派意见又大，处理了干事最积极的，容易损伤变法派的积极性，所以不但不处罚，反而给最激进的升官。
这就不可收拾了，民怨怎么会小呢！
盲目是变法最大的敌人，盲目的热情，盲目的信任，盲目的推行。好的事物应该是蔚然成风，感受到好处而后才去做的，如果做不到，那就有多大锅下多少米，塑造好模板之后，着重培养足够多的人才，然后再去实行，而且过程中要不断的纠偏，不要总想着矫枉过正，这样不是东风要打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过犹不及。
最好的是，悄悄地做事，不谈变法，不搞噱头，合适就做，不合适就改，没把握的地方只在小地方试，成功了后也不立刻推广，而是想明白为什么效果好，培养足够的人才后，再在另一个地方试试，不盲目鼓动其他地方效仿，时间虽长，但胜在稳妥。
变法的真意就在于让法律适应时代，有没有变法的名义不重要，最怕的是变法成为政治斗争的漩涡，为了推你下深渊，政治家会暗地里让你在变法上栽个大坑，激起民变，最好不可挽回的大错误，以此作为攻击你的手段。
而且，无间道那么多，你心目中的变法干臣说不定就是人家的卧底，故意做些似是而非，然后酿出祸端，还逼得你不得不保，最后所有的黑锅都自己背，这一切都因为你担了个变法的名义，所以天灾是因为你，人祸是因为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因为一切十拿九稳，本就该赢。求之于势，而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真正需要的是默默地培养势的人。势，就是不断积累国家实力，让农民提高土地产量，让士兵勇于作战，让当官的不是依靠家族势力而是靠政绩，这才是重要的。
变法是个噱头很大的词，由此延伸出变法派和守旧派的斗争，如同主战派和主和派一样。我去杭州岳庙，见到秦桧跪像，不由脱口而出，“相公谋国，何以至今日”。
秦桧从金国跑回来，宋高宗与之交谈，大奇之，任为相国，后来罢免，而后又任用，一同守住了南宋半壁江山。秦桧要是一切都是为了私利，难不成宋高宗和群臣百姓都是瞎子吗？
何况宋高宗后期见秦桧，必定身着软甲，而秦桧也是处处小心，扶吴皇后上位，得她庇佑死后家族才没有被岳飞冤案平反牵连。
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但当我们以简单的好和坏来评判，再带上通敌卖国的罪名，那么一切都成了面谱，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包拯，掩盖了真实的缘由。
秦桧最大的错误是杀了尽忠报国的岳飞，其实他也不想杀的，他的老婆王氏对他说，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于是两个人一并跪在了岳庙前，坦胸露乳。我看过介绍，先是做的铜像，而后是铁像，重塑了好几次，但跪得人始终是他们。
所以娶一个好老婆很重要，她可能决定了你一生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