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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巫蛊之祸

什么事情能够称为祸呢?

地震、火灾、疾病,造成社会惶恐,扰乱社会秩序,有辜和无辜的人,全都死伤惨重。

事情发生后,幸存的人心有余悸,曾经发生的事成为心头的噩梦。人们痛定思痛,如果有得选,绝对不如何如何,条件反射的拒绝其他意见。

巫蛊之祸的出发点,并没有错误。有人要刘彻死,刘彻不想死,所以他要搞死想弄死自己的人。

然而,社会是个大线球,没有人能够将它理清。

当初巫蛊之乱牵扯到阿娇皇后时,刘彻让张汤酌情处理。张汤于是一刀切,只惩戒了巫师,事情到阿娇就到头了,长公主却没有丝毫干系。

真的没有吗?

绝不然。

长公主是孝景帝和梁王刘武的姐姐,又深得窦太后宠幸,成为了权力架构中润滑油的存在,做了一个大姐姐的本分,协调好了两个弟弟的矛盾。

如果从童年讲起的话,母亲窦皇后双目失明后,孝文帝有了别的宠妃。长公主上要照顾母亲不被人欺负,下又要照顾两个弟弟,一定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

她又有野心,将女儿嫁给潜力股刘彻,帮助刘彻即位,可以说是很具备政治才能的人。

母亲很有主见,那么儿女就会相对弱势一点,反正事情有别人为她考虑。

从长公主一家的结局来看,她一死,两个儿子一个争家产,一个戴孝期淫乱,纷纷落马,大致都是家教不好,比较骄横的所在。

长公主深知自己一家的权利核心在阿娇身上,所以千方百计希望她生孩子,对宫内嫔妃的打压,也是显而易见的。巫蛊的祸首,严格来说是她。

可是刘彻退让了。

此时的刘彻,可谓是夹缝中求生存,长公主树大根深,又有淮南王,两下联手,很有可能铤而走险。

所以刘彻不动长公主,长公主也放弃阿娇皇后,达成了政治平衡。

毕竟淮南王和长公主又没有感情,除非长公主感受到极大压力,不然不会和他联手。

然后长公主一死,刘彻便趁机将长公主势力连根拔起,这是政治家的隐忍和报复。

然后又到了淮南王刘安。

刘彻让张汤处理这件事,张汤只查淮南王和淮南国,其他的诸侯王一个不查,连淮南王的弟弟都不动,让诸侯王人人心安,立刻称颂陛下圣明。

这也是退让。

淮南王文帝时就已经是诸侯王了,又有贤名,诸侯王和他有交际,有政治协定的,肯定很多。

就比如三藩,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吧。

三人地位相同,于是在朝廷中共进退,要饷银时一起要,要削藩一起削,要造反一起来。因为同病相怜,都知道孤掌难鸣,对抗朝廷要联手,所以暗中有政治协定。

何所谓政治协定?

三家向朝廷要银子,你要多少,我要多少,都要说好,然后一起去要,互相拖地。

要是我说了,你却不敢说话,那么就是不上道,是要被鄙视的。

当初公孙弘和大臣一起劝谏,说好了同进共退,挨板子也一起来。结果公孙弘反悔了,被同僚揶揄的不行。

所以刘彻选择退一步,只查淮南王,淮南王和其他诸侯王的烂事,统统不理。

难道没证据吗?

也不是,张汤哪里证据一抓一大把,连刘彻的亲信严助都因为和淮南王有过私交,被咔嚓了。

可是刘彻就当没有。

然而,等刘彻将里里外外平定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如日中天,腾出手来的时候,说你们上贡的金子成色不足,一下子罢免了一百多个诸侯王。

从矛盾论的说法,刘彻的主要敌人分别是:

匈奴、长公主、淮南王、诸侯王。

刘彻每次只把枪口对准一个或数个敌人,只要事情在可控范围内,咱们慢慢来。

如果有的选,诸侯王会说:

当初他对付匈奴人,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匈奴人;

后来他对付皇后,我不说话,因为又不关我事;

后来他颁布推恩令,我不说话,因为我有好几个儿子,想着他们都能分点家业过上好日子,是做父亲的应该的;

后来他又对付淮南王,我也不说话,因为他只对付淮南王;

后来他削藩对付我,已经没人帮我说话了。

温水煮青蛙,这是耐心;

骑驴看唱本,这是恒心;

三下五除二,这是细心;

快刀斩乱麻,这是决心。

此时的刘彻,匈奴人打跑了,诸侯王打平了,内部打安定了,于是不想再有政治家的隐忍了,因为他大权在握,屠刀磨的锃亮,无敌是多么寂寞,好容易来个对手,那咱们就好好见见真章。

他选中了赵国邯郸人——江充。

江充,通晓医术,很有上进心。

那时候和春秋战国差不多,有上进心的人,除了自己上进,还可以让妹妹上进。

赵国人李园将妹妹嫁给春申君,春申君又买一送一的献给楚王。李园成为国舅,外甥当了楚王,自己也飞黄腾达,实现了人生抱负。

而许多比李园聪明、伶俐、能干的人,拼死拼活也不过是一个谋士,有点资本了不得了了。

投资和回报如此悬殊,所以历来不少人想走嫁人的路,有送女儿的——主父偃,有送妹妹的——江充。

江充的妹妹能歌善舞,嫁入豪门——赵国太子丹。而江充也实现了自己人生价值,成为赵王刘彭祖的上宾门客。

然而好景不长,豪门机会多,恩怨也多,能走到终点的毕竟是少数。

妹妹宫斗失败,太子丹派人追杀江充,江充于是逃跑。

历来从诸侯王处受辱,跑到长安的,只有一个目的——告状。

江充当即揭露太子丹恶行,说他和姐妹有私情,私生活极其混乱,是燕王第二。

江充身份不同,了解太子丹很多真相。刘彻大怒,这就是家丑了,于是当即派人将太子丹捉拿下狱。

从此江充就成为了刘彻的人,他又会些医术,很得刘彻信任,官至水衡都尉,管理刘彻小金库的人。

刘彻身边的人,自然有机会给刘彻讲讲身边的趣事,推荐几个有特殊能力的朋友。

江充于是推荐了自己的朋友——巫医。

《汉武大帝》中,刘彻在午睡时做梦,梦见有人杀自己,于是大惊,让侍卫左右寻找。侍卫长报告说没有,刘彻大怒,你当朕说谎话嘛,来人,将此人砍了。

晚年的刘彻,应该极有猜忌心,也可能有幻听等症状,总之是有心事。

也许年轻时,刘彻也以为秦始皇求长生是多么愚蠢,可到老了,他忽然能够体会那种心情,于是也开始求长生。古代炼丹,都是一些有毒物质,放在一起,鬼知道会起什么反应。

长期服用重金属,刘彻有点毛病也不奇怪。

洋和尚前来,一番鼓捣,说宫中有巫蛊之气。

刘彻大惊,终于找到病根了,于是让洋和尚去将巫蛊之源找出来。和尚只能领路,总得有人执行吧。

刘彻的思维——谁提的方案,谁来解决。

你江充带来的人,你就负责给朕解决,立刻去。

江充领了王命,要么自己死,要么别人死,换你你会怎么选?

可是查人,总要有个限制吧,那些人碰得,那些人碰不得,总得知道吧。

然而刘彻给巫蛊案定了个很高的基调。

丞相公孙敖、太仆公孙敬声——诛族。

阳石公主——死。

卫子夫女儿诸邑公主——死。

卫青长子卫伉——死。

这些人,都是刘彻死后的既得益者,所以刘彻杀得很干脆。

在此就说下卫伉吧。

此人是卫青长子,年纪轻轻就因父功而封侯,后来因谎称王命而被废除侯位。

卫青死后,他继承长平侯的爵位,因为仗着皇后、太子是自己人,没有带入宫凭证就入宫了。

刘彻知道此事,大为恼怒。你身为侯爵,卫青长子,是有政治地位的人,竟然如此大胆,是谁给你的权利,你来要干什么?

今天,你没有带凭证,说来就来了,无人敢拦阻。

明个,你要是有歹心,也是说来就来,朕岂不就要死了。

刘彻极为后怕,他怕的不是卫伉,而是宫中对卫伉的纵容,于是废了卫伉的爵位,小题大做,说不定将宫门的守卫全都换了一个遍,为的就是确保自己安全。

对卫伉,刘彻是没有感情的,因为他没有继承他老子的本事,只是一个纨绔子弟。

卫家人权势太大了,人人都知道将来是卫家的天下,所以卫伉就算不带凭证,也能进来,因为不让他进来的,会受到惩处。

刘彻心中,对卫家产生了厌恶,而且是积怨日深。

为何?

卫青死了,霍去病死了,李广也死了。刘彻重用的将领,已经成为已故李贵妃的哥哥李广利,还有就是李广的孙子,为卫家的子弟不争气了。

长安城内,卫家仗着以往的功绩,父辈的功德,在吃老本,还多有不法,换谁是君王,心中难免不满,我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不搭理你,你不要太给脸不要脸。

对卫家的厌恶,刘彻对太子也疏远了。他老了,只想过点顺心的日子,将来太子接班,他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刘彻的变化,卫家人也感受到了。他们是既得益者,想来想去,都觉得刘彻早死几年是完人。

《大宅门》中,白景琦老来要娶丫鬟。

妻子杨九红苦口婆心的说:爷,要点脸吧。

你都这岁数的人了,还娶小丫头,丫鬟比你儿子还小,传出去大家伙该怎么笑话你,连累着家里面人都没面子。

刘彻就是这么个角色,六十多岁的老来子,你自个高兴,外人看来,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所以刘彻和家里面人关系冷淡,杀起来也不手软,毕竟想要弑君的儿女,禽兽都不如,朕杀了不孝子孙,何错之有。

于是江充开始大规模搜捕,查、抓、审。

一次听人谈论,说为何那么多高等教育的人,竟然信奉邪教,教主还是什么初中小学文化的人。

有人说,有教育的人,未必有脑子啊。

其实自古以来,中国教派繁多,红封教、白莲教、真理教等等,蛊惑人心,影响极其广泛。

历来农民起义,都是披上了神话色彩的,狐狸叫,刘邦号称赤帝子,黄巾军、明教,黄河一只眼等等。

宫中的宫女想要登天,那是概率事件,于是就有拜神的迷信,参见大学为了考高分,求笔仙等等,不少还刺破手指,用鲜血喂养。

江充将宫女拜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搜了出来,然后拷问。

宫内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一时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都翻出来了,露在了太阳下。

就好比一个沙发,外表很好看,时间久了,外表也只是稍稍脏了些。

可是一次忽然看见老鼠跑了进去,主人家大惊,于是找人将沙发翻开,这才发现,里面已经养了一窝老鼠了,沙发里都是老鼠储藏过冬的花生,里面咬的乱七八糟。

主人的第一反应是,杀了老鼠,然后将沙发当垃圾扔了,再买一个新的。

刘彻就亲眼见证了这种肮脏,即便是沙发还能用,可他总觉得沙发不干净,要买新的。

宫内因此牵连一大片,然而卫子夫没事。

诸邑公主被杀,卫子夫保持了沉默,然而沉默背后,是冷漠。

卫子夫还记得,当初她当皇后时,人家劝诫自己要谦虚,不要走了阿娇的老路。一直以来,她都很本分,失宠了也不争不闹,有儿子就好。

刘彻杀了她女儿,她怀恨在心,但是她不敢说话,因为怕连累到自己,再连累到儿子。

她精通宫廷斗争,知道慢慢熬,只要刘彻一死,太子即位,那么天下就是自己的,可以好好算算帐。

然而,卫子夫的敌人也清楚,他们没有退路了。

刘彻晚年为了制衡卫家,重用了李广利、刘屈氂等人,他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安全,并没有想挖了卫家的根。

也许,他是在趁自己还活着,将卫家的毒瘤铲除干净,否则卫子夫就是下一个吕后,太子就是孝惠帝,天下就不姓刘了。

然而李广利等人和皇后、太子对立,是他的安排。作为帝王,刘彻对手下向来是用得着就用,不用了就丢一边去。

然而下面人不一样,他们要长保富贵啊。可是陛下要他们和卫家结仇,他们不敢反对,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卫家连根拔起,敢教日月换新天,那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江充夹在政治斗争中,成为一把尖刀,戳进了刘彻的朝廷。不到两年,大臣们相互检举揭发,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起码上万人被杀,人心惶惶。

非典来临,感染者不过数百人,但却造成举国恐慌,甚至蔓延到国外。

刘彻让人顺着线球去查的时候,阻力越来越大,但是刘彻不信邪,他就是要看看幕后的人是谁,谁又牵扯其中。

于是巫蛊的事情,便成了政治的角力场所。

巫蛊之案,也因此成为巫蛊之祸,将整个汉朝杀得人人色变。

刘彻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的举动定然有深意,那么他是要做什么呢?

巫蛊之祸时,刘彻在汤泉宫内养病,虽然远离了长安的是非之地,但是却遥控着这整个局势。

长安有丞相刘屈氂坐镇,又有江充穷追猛打,刘彻这是认为长安脏了,他想打扫一遍,将贵族官员们的心肠肺全都拿出来,收拾收拾,烂的扔,好的在太阳底下晒晒,消消毒,杀杀菌,落个清净自在。

需要保护的人,如霍去病的弟弟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人,已经随驾赶往汤泉宫。这些人,刘彻是要保的,也就无人敢动,其他的就放任自流了。

江充行使了自己的权利,抓了许多人,杀了许多人。在一个良好的社会中,一个人的社会关系是复杂的,他本人可能没什么,但是保不齐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亲戚,亲戚再有亲戚。

江充只有一个办法,说抓就抓,谁闹也抓,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抓了你,你能找谁伸冤?

长安里面最大的,也就是皇后、太子了,公主死了,太子都没吭声,你算什么东西。

明朝汪直在皇帝许可下,办了西厂,座右铭是:

东厂管得了的,我要管,东厂管不了的,我还要管。

西厂抓人,抓了就打,有罪问罪,无罪再放,嚣张的很。

一次抓人,惊动了隔壁。隔壁是个官,隔着墙大喊一声:你们这么抓人,不怕王法吗?

西厂回了一句:你是谁,不怕西厂吗?

特权部门,是不在朝廷正常序列内的,是皇帝让我办的,钱也是皇帝给我的,你们内阁虽然权力大,可是也管不了我。

所以我抓几个官员,打一顿再放了,你也不能如何。

就算内阁不满,向陛下告状,我也不怕。我内有万贵妃护着,皇帝顶多骂我几句。

事实上,内阁向皇帝报告,说汪直闹得天下大乱。

皇帝大怒:用个太监,也会天下打乱吗?

言外之意,你们这帮内阁不要听风就是雨,胡乱告状。

对于长安的权贵来说,这帮人都是愣头青。老江湖都知道,和气生财,平常瞎咋呼,不来真格的。这群人,敢打敢杀,谁都不怕,很容易闹出事来。

于是一帮冯敬尧,就这样倒在了许文强、丁力手下。

凡事,过犹不及,尤要有度。

彩蛋:

追查一个贪污案,要带走一个官员。

贪官:这事到我这里,就算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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