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站在地中央,坦然接受着皇帝的目光审视。今天她穿着大红色重锦宫裙,腰间系同色丝绦,垂拇指大的玛瑙石,乌黑的长发用赤金红宝石月季花簪挽起,黑眸沉凝,面容清丽。
“真像啊,你果然是月蝶的女儿。”半晌,萧默风才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复杂,听不出是喜是怒,“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应该猜出来。除了她,还有谁能生出这样的小丫头。”
“启禀陛下,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世。”凤羽半垂着头,干巴巴地说。
“等定国公回来后,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你是怎么成了他和冷玉芽的女儿!”萧默风的声音高了几分,带上点怒意。
“我也想问问定国公。”
“你可知道你母亲的下落?”萧默风语气中带上了点期待。
凤羽摇摇头。
“你可知道你父亲是谁?”萧默风的语气中带上了杀意。
凤羽依旧摇摇头。
“朕总会查清楚的!”萧默风自言自语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凤羽的脸上,神情略有些恍惚,似乎已穿透光阴流年,看到那个叫月蝶的少女。
那一年,他十八岁,身边跟着同样年轻的丁述,扮作富家公子,离开齐都,沿着大风河南下,想看看传说中山温水暖的江南。
定州城的码头上,少女一袭绯红衫子,轻轻巧巧的走上船。萧默风站在甲板上,一身月白暗青花长袍,面容温润,双眸如星,正负着双手远眺。
“喂,别杵在这里,挡着路了,这可不是看风景的地方。”脆生生的声音在萧默风身后响起。
萧默风用目光止住丁述即将出口的呵斥声,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
只一眼,那绯红倩影,那俏丽小脸,就烙刻在了心底。萧默风笑笑,往旁边让了让:“这里不是看风景的地方,那姑娘你说哪里是看风景的地方?”
少女白嫩的小手在往萧默风身前摊开,掌心就如美玉雕成,泛着淡淡的粉色。
萧默风不解地看向少女。
“问路费。”少女瞥了萧默风一眼,“总不能白告诉你吧。”
丁述看了看主子,却发现主子今天的心情似是很好,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依旧带着那温润的笑意,并且真的伸手去掏银子。
萧默风掏了个空,他这样的身份,出门怎么可能随身带银子,正要使个眼色让丁述拿出银子,不料少女却噗嗤笑出声来:“嘻嘻,原来你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嘻嘻,你这身衣服,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骗来的?”
萧默风不动声色,只是眼中略带尴尬,以及了悟的神色,看着绯红衣衫少女。丁述也很配合的没有伸手去拿怀里那叠厚厚的银票。
绯红衣衫少女很仗义的拍了拍萧默风的肩膀:“同道中人啊!相逢就是有缘,你就跟着我混吧,保你有吃有喝,我叫月蝶,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萧,单名一个默字……”萧默风去掉了最后一个字。
“萧默,好听,好兆头!”月蝶好像很满意这个名字,连连点头,萧默风和丁述都有些莫名其妙,名字跟兆头有什么关系?
“沉默是金嘛!我遇见你,就预兆我会有很多很多金子呢。”绯红少女笑得像只小狐狸。
萧默风无语,丁述的头垂的更低,以防被人发现他抽搐的嘴角。
从那天起,萧默风跟着月蝶,几乎把他这辈子从来没做过、甚至都没想过的事情,统统经历了一遍。
比如说,在这艘船上,月蝶逼着萧默风扮成了落魄书生,要把“亲妹”托付给良人,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脑满肠肥的“良人”。萧默风拿着丰厚的礼金,“挥泪”拜别“亲妹”和良人,下船离去。
半个时辰后,月蝶带着从那“良人”身上剥下来的硕大玉扳指、珍珠扣,从靴子上挖下来的宝石,得意洋洋的和萧默风汇合。
从船上离开后,萧默风又在月蝶的“威逼利诱”下,扮演过救美的英雄,蒙面大盗,地痞恶霸,奴隶贩子,赌鬼等等诸多角色,骗死人不偿命。
他记忆最深,最刻骨铭心的一次“行骗”,是月蝶女扮男装,跑去勾引一个孀居的寡妇。那寡妇是城主的妹妹,性格残忍,被她玩弄死的年轻男子,虐杀的婢女不计其数。
月蝶入城后,一听到这寡妇的事迹,小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月蝶在萧默风耳边呱唧呱唧起来,萧默风的脸色从白到红又到青,最后又从青到红再到白,只是白的有些瘆人。
让他假扮小倌?让他色诱残暴寡妇?他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个晃来晃去的小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丁述看着主子眯起来的狭长眼眸,忽然打了个寒颤。
月蝶还在呱唧呱唧,并且指天画地的发誓,顶多让寡妇摸摸他的手,她定会贴身保护他的贞洁。看着萧默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月蝶狠狠抿了抿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地说:“大不了,到时那寡妇对你做了什么,你也照样对我做一遍好了!”
萧默风顿时愣住了,本来僵硬的脸,一点一点柔软下来,最后,他弯起薄唇,勾出一抹浅笑:“你这丫头!”
丁述被月蝶安排去打探那残暴寡妇的行踪和嗜好。
月蝶女扮男装,摇身一变,成了落魄书生萧默的兄弟。一个是斯文雅致的书生,修长挺拔的身材,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衫,也掩不住通身的风华气度。一个是唇红齿白,伶俐俏皮的少年,身材虽稍显单薄,却有着讨喜的口才。
不久,这座城里的某些大宅里面,开始流传,城里最高档的小倌馆青竹院,来了两个绝代佳人,端的是一等一的身材样貌,偏偏又是卖艺不卖身,勾引的一众客人心痒难耐。
那寡妇本就是青竹院的常客,一听到有这样的人才,哪里按耐的住,坐上轿子,风风火火赶去了青竹院,就要见传言中的两位公子,不料管事却说这两位公子正在陪客人。跋扈惯了的寡妇哪里愿等,冷了脸就要随从把那客人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