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八年五月发生的这个事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事后有人问,那么到底徐渭赢了吗,他找到楠木盒和那枚八卦银戒了吗?
双方当事人及官府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的:有一小股倭寇抢占了青莲观,为将这股倭人一网打尽,避免危害到我三阴百姓。官府协同青莲观,以及秀才徐渭,共同制造了这一场“三道试题”的大局,果然轻松将犯人一一抓捕归案。
你若不信,县衙大堂内现在还放着当时缴获的倭刀一把,牢房内还有人犯一群。更何况,当时还有证人无数,黄侍郎家的公子听说现在还卧床呢,可见当时的凶险!
那到底是谁输?谁赢?
这么纠结这个问题,看样子你也是当时赌了一把吧?
青莲观和徐家的一枝堂都发出声明,最终结果是——不输不赢,算两方打平。同时,青莲观归还徐家的祖产榴花书斋。
一时间,三阴县哀嚎声响彻天地,而如意赌坊似乎成了最大的赢家。当然,除了我们的徐孜小姑娘和她的跟班郑平,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第三种结果,所以赌坊给出的赔率是一赔九,现在两人成了小小富豪。
“师妹,……弟我一直很好奇,那个豪赌五千两的人是谁啊,如意赌坊赔的出来吗?”
“你管呢?”
“师弟,你不好奇吗?”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
“谁?”
“某个有钱,又超级无聊的人呗!”
……
这个超级无聊的人,此时正在跟县太爷下棋。
县太爷开局,手持黑子,“子维,怎么这次这么热心,一定要凑个热闹。”
见到县太爷摆开了阵仗,张子维拿起一颗白棋,也轻松落下,“姐夫,江浙一带要乱,我们要尽早脱身。”
吴知县停顿了一下,说道:“是因为倭寇?”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张子维分析道,“现任东南海防统帅朱纨上任以来,雷厉风行,革渡船,严保甲,搜捕通倭奸民,整顿海防,严禁商民下海。尤其是去年,朱纨调集水师六千人、战船数百艘进攻双屿,砍了近百颗人头。他的这种强硬行动,已经深深触动了地方豪门势力的利益。所以杨老估计他呆不久了,恐怕马上会有一番大的动作,到时候整个江浙的官员怕是都会有牵连。”
“岂有此理!”吴知县猛拍了一下几桌,“朱大人自上任以来,沿海倭犯已经有所控制,百姓家家户户心存感激,他要这一去,原本的大好形势岂不要毁于一旦嘛!朝堂之上为何竟是此等小人。”
“姐夫,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张子维看着几桌上几乎不成样子的棋盘,可惜的摇摇头,算了,不下了,“我们晋党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苗子,不能折在这里,这次你一定要走。”
“子维,你的意思是?”
“听说皇上一直对江浙胶着的战局有所不满,这次你虽然剿灭的是一小股倭寇,但那是实打实的战功。而且青莲观的鼎易到底也是被我们所救,他陈善道怎么也欠了我们晋党一个人情。所以不日,圣旨就会下来,现在正是脱离泥潭的大好时机!”
“子维,原来你最近一直都在运作此事,我还以为……”吴知县不由失笑道,是啊,他的这个妻弟和他可不同,从小聪慧过人,还没进官场就表现出超高的政治情商,是未来晋党的希望,怎么会浪费时间在无所谓的事情上面。
果然张子维点点头,继续道,“嗯,姐夫,江浙毕竟还是东南帮的大本营,包括王学门人在这里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硬碰硬。现在太多的人盯住这里,明面上就先让一让吧。”
“那就不管了,局势会不会……”
“放心不会的。”至于不会什么,还暂时不能透露出去。
吴知县放下心来,他虽然不是南方人,但是对这个温润如水,民风淳朴的地方也充满感情,即便他要离开,也希望它不要饱受战火的冲刷,唉,希望吧……
“子维,等此间事了,咱们一起去苏洲看看岳父吧。”
“正有此意,舅舅他……”
“嗒、嗒、嗒”,敲门声响起,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公子”。
“呵呵,进来吧,”张子维低声一笑,对吴知县说道,“是阿林,我让他去赌坊取赌资了。”
“哦,”吴知县好奇的看着他说道,“子维,三西产业大多都是你家的,你还在乎这点小钱!”
张子维眯了眼,笑道,“这可不算小钱。”
想了想比了个四的手势。
“四千两?”
“嗯,黄金。”
“嘶……,你不会是把如意赌坊给抢劫了吧。”
“那到不至于,不过为了让彼此更开心,我派阿林他们一组去了。”
“嗯!开心的只有你吧!”
“哈哈……”
“好了,别笑了,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好奇宝宝似的吴知县和旁边假装低头实则耳朵竖得直直的阿林,哎哟头疼,谁说只有女人才喜欢家长里短,没看两个大老爷们也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好吧,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我和阿林他们几个去归林居,……,那天晚上我就让阿林去青莲观侦查,说起这个,徐渭那边也有个高手,害的阿林差点暴露,所以转天我就去找徐渭了,……”
“那这么说,青莲观当时打的什么主意你们都清楚喽!”
“差不多吧,只是我一直还有一个疑问,到底徐渭两父子是怎么出来的,关于这点他死活不告诉我。”
看了一眼吴知县,张子维问道,“姐夫,在你的八卦消息里,有听过徐渭是不是有双生的兄弟,或者他有双生的儿子?”
“根据我的八卦消息……,阿呸,什么我的八卦,我堂堂一县之长会像个妇孺一般家长里短吗,子维你这样咱们还能好好聊天,好好做兄弟吗?还有你阿林,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到,你的嘴角已经弯到耳朵根了,本来就不帅气了啊!”
“是、是、是,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是我八卦,是阿林家长里短。”
赶紧安抚炸毛的姐夫,张子维继续问,“那到底有没有啊?”
“哼,”吴知县还有些生气,不过到底也挺想知道后面怎么了,难道他果然像个妇人吗,不想了,不想了。
“徐渭,徐文长啊,他没有双生兄弟,也没有双生的儿子。不过听说,……不是听说,不是听说。”
一阵漫长的等待后,才听吴知县一本正经的说道,“根据点闸对比,每户编制户贴显示,他没有两个儿子,只有一子一女。”
在看到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后,点点头说道,“这不是八卦,这是父母官的职责。”
“噗……”听到这里,阿林实在憋不住,抱着肚子笑出声来,结果遭受了吴知县恼羞成怒的几记老拳。
张子维也笑了起来,不过他被自己所想的另一个问题给吸引住了,原来是一儿一女啊,那确实只要运作得当,问题也能解决。
“只是,那竟是一个小女孩啊!”
张四维不由想起那个疏懒的午后,夏日点点、晓风微熏,如琉璃般干净舒服的孩子静静的立于书案后,仿若时光未老,现世安稳……
“姐夫。”
“嗯,怎么了?”吴知县停下虐打阿林,疑惑的看着妻弟。
“听说你得了一本赵孟頫的《汲黯传》小楷册。”
“是啊,你也知道祖父大人喜欢钟绍京的字,可是他的真迹太少。所以只能从赵孟頫的字迹去看小钟的风范。”说完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接着又续道,“不过子维,这本小楷册我得来也不易啊,别的先不说,光银子就花了一万两。你说要是小钟的字那要多贵?啧啧,……,想都不敢想!”
吴知县感叹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妻弟有话没说完,“是了,你问这个干嘛?”
张子维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夫,又在心底默默估算了一下,把刚刚到手的四千两黄金推到对方面前,“我想请姐夫把小册让给我,这四千两黄金想来可以再找一本字帖出来。”
一听这话,吴知县跳得老高,“你想也不要想,这是钱的问题吗?”
想想又说,“当然钱也很重要,但是我为得到字帖时所付出的是用钱能衡量的吗?”
“五万两!”
“都说了不是钱的问题,不让!”
一点也不介意对方不善的语气,张子维提醒道,“我指的是你刚说的那个问题。”
吴知县听到这里愣了愣,他问了什么问题,“我好像问你要干嘛。”
“在这之前,”张子维好心提醒到。
“之前?”他问的是,“小钟的字要多贵?”
“五万两,……,黄金。”
无语的看着妻弟,用的着强调黄金吗,他又买不起,不过么,吴知县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年前花了五万两黄金买下了钟绍京的《飞灵经》,”停了一下,张子维一字一顿道,“是.真.迹!”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吴知县:“借我半年,祖父寿辰过后,我就送回。”
“没问题,还有吗?”张四维笑眯眯的问到。
吴知县扭捏了一下,“钱还是要一万两的。”
张子维好笑的摇摇头,指了指刚刚放在桌上的钱,“这些都是姐夫你的。”
看着欲言又止、别别扭扭的吴知县,张子维想了想说道,“如果姐夫觉得不好意思,就请姐夫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帮我把这本转交到一个人手里。”
“谁啊?”
“徐渭。”